第十三章(第3页)
沈修淡道:“节俭固然无错,然今日之弊,不在人君,而在州县。”
只此一句,宴宁眉眼便倏然抬起,沈修知道,他极为聪慧,只略微点拨,就能悟透当中缘由。
后话,沈修不在言明,而是让宴宁来讲。
宴宁侧眸看向身侧宴安,温声慢道:“圣上五年前便已下令,宫中用度减去三层,然时至今日,晋州赋税未轻一分。”
宴安怔住,片刻后恍然大悟,“劝君节俭,如隔岸救火,然那火分明不在宫中……”
宴宁接话道:“且那火,也未必能传于殿上。”
沈修垂眸,半晌未言。
世人只知他两入殿试落榜,却不知他究竟缘何,然他心中清楚,他正是那想要将火传于殿上之人,他策论千言,字字句句,写尽州县横敛,胥吏舞文,民有冤而无处诉。
然卷未达御前,已遭黜落。
两次皆是如此。
旁人皆道,他策论不佳,才至落榜。
沈修从未争辩,只是心灰意冷,因他知道,不论他考多少次,笔下也皆是百姓的苦,官吏的贪,政令的空。
然这些,圣上不闻,又或者是,无人敢让其闻。
思至此,沈修淡然一笑,缓缓颔首,“今日散堂,你二人便可好生琢磨,下情如何通于上,又该有何法来解。”
说着,他将目光落在宴宁身上,语气低了几分,“若能将此悟出,他日……或可入得大殿。”
宴宁神色未变,抬手拿过杯盏,轻饮了一口,随后顺后放于左侧,也就是宴安手边。
宴安却是倏地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修。
她没有听错,沈修方才说得,正是那殿试二字!
见她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好似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沈修眸底那抹隐隐的忧叹,似在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朝她弯唇,“我不强求于你,可若你也有所见解,亦可写下,五日后我来看。”
宴安还在为方才那两个字而感到震惊,呼吸都比方才快了不少,心口亦是在不住起伏。
她怔然地点了点头,下意识从面前拿起杯盏。
就在她唇瓣将要碰触之时,沈修恍然想起,这杯盏乃是宴宁方才所用,杯口的水印似都尚未干透。
他正要出声提醒,便见宴宁抬手指着面前策论中的一句,“先生可觉,此论还有何不可之处?”
宴宁说话之时,宴安已是低头抿了一口。
沈修心头倏地一紧,随即看到两人身影几乎贴在一处,又忍不住暗暗自嘲,他们本为姐弟,朝夕相处,许是早就习以为常,又何须如外男那般避嫌?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哪怕是姐弟,两人年岁皆已渐长,实该避嫌,又如何能共饮杯盏?
罢了,这又与他何干?
他缘何要管这些。
沈修敛眸不看,回答起宴宁方才的提问,可脑中皆是两人并肩而坐,宴安拿着宴宁杯盏饮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