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第1页)
李贤父子回朝天城,是三天后的事。
李行弱业已住回北斗府。
朝天城刚下过一场雪,仆人在厅堂上升了一笼火,李行弱盘腿坐在主位,两手笼在袍袖中,平静地望着对面两位兄长。
这个家,原本是兄妹四个。如今就剩下她,长兄李忠,和二兄李贤了。
李忠不必说,憨厚老实,脸上已然看不出半分波澜。
二兄李贤就不一样了。从进屋那刻起,直愣愣地瞪着眼睛。本就铜铃大的两个眼睛,稍稍一瞪,显得更大了。
“不认识了?”李行弱轻讽道,“当年爹把我的饭给你吃,还要夸你胃口好,让我今后少吃些,把口粮省下给你。”
“啊!”李贤骤然惊醒般,笑呵呵地摆着手,“过去几十年的事了,还提它作甚?伤咱们兄妹的感情不是。”
他眨了眨眼,这会儿还有些云里雾里:“阿干信上说你回来了,还以为是诓我的。小妹,你看你,我们都老了,你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可惜。”
说着说着,两行眼泪顺着黝黑的面颊滚落下来:“可惜啊……娘走得太早了!”
他扯起袖子就往脸上擦,旁边的李忠看不过去,默默递过一块绢子:“多大岁数的人了,也不讲究些。”
李贤把他手推开:“我见了小妹激动……”
李忠哭完,轮到他哭了。李行弱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二兄的性格。要说演骨肉亲情,那还真是老李家男人的拿手好戏。
不过将他们聚在一起,可不是来看他表演的。
她问李贤:“老二,吴家的婚事是不是你做的主?”
“咋可能!”李贤眼睛一瞪,咕哝着,“小妹,你是了解我的噢。我除了舞刀弄枪,根本不懂这些,一应都交给女人去管。”
李行弱哼笑道:“老大既给你写了信,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不同意这桩婚事?”
这做不得假,李贤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是说过。可、可双方已经过完礼,请了期,约定俗成,如今再说退婚,哪里还来得及。”
李行弱斜乜着他,把手往袖子深处捅了捅:“老二,当年平河战场,他吴玉轩急于立功,假传军情,致使大军陷入重围。仅是我北斗府,就折损了几员大将。这些你是知道的!”
李贤被她看得心虚:“知道……”
这桩事人尽皆知。可当时吴家背后,是端敬皇后。吴玉轩有这个做皇后的姐姐作保,咬紧牙关,推说是误传,最终也只是罚了俸禄,受点小惩小戒。这之后,还有谁再敢拿平河的事说嘴。
也就私底下心知肚明,因为吴玉轩的冒进,间接造成李行弱不治身亡。对李家来说,这是不能抹除的私仇,更不该有婚事上的牵扯。
李贤知道没有任何理由开脱:“小妹,是我无能!”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忠清了下嗓子,开口道:“吴玉轩狭隘偏私,生性好斗。偏不巧了,那日跟持功撞一处了,几句话就激了持功与他比试人靶射箭。持功这孩子经不住人激,说他不行,他偏做给你看。一来二去,着了吴玉轩的道。”
他抬眼瞅了瞅李行弱,继续道:“吴玉轩五大三粗,那四石弓说拉开就拉开了。持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三石弓勉强拉开,还给射到人胸口上去了,险些没把人射死。那吴家岂肯甘休,到陛下那儿参了一本,佑圣夫人当即撂下狠话,这事绝不善了。我无法,只得觍着一张老脸,求了几个私交好的老臣去说和。吴家那头勉强松了口,提出我们李家的女儿去给吴玉轩做填房。”
李行弱眯眼:“佑圣夫人又是什么?”
李忠:“这个人你也认识。她是端敬皇后和吴玉轩的长姐,当今天子的乳母。端敬皇后薨逝后,她因抚育幼帝有功,受封为佑圣夫人,以乳母兼姨母身份把持后宫。”
李行弱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个人:“仅是喂了几天奶,竟担得起‘佑圣’二字,还能插手后宫之事。”
李忠叹着气,眼底满是忧虑:“吴家依仗她的权势,早已是如日中天。这些年和他们作对的,又有哪一个能善终的。”
李行弱目光平静:“二十年前的李行弱行不行?”
听了这话,李贤顿时挺直了腰杆:“那还用说!”他有些紧张地左右瞅了瞅,凑近了些,“说句大不敬的话……当年民间都传开了,可以不知道新帝,但不能不知道大行台。莫说一个佑圣夫人,就是来十个也不过是你剑下的草芥。”
李行弱道:“依你的意思,如今的李行弱就不行了是么?”
李忠老实地点头:“毕竟过去二十年了,效忠过你的旧部老的老,死的死,走的走,朝堂上早换了一拨人。北斗府的七政星把控朝堂,也是各怀鬼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