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4页)
“哪里走!”谈无欲低喝一声,提气纵身,人如一道淡青轻烟,疾追而去。方才被金少爷言语所激,又被阿容点破局势的郁结,此刻尽数化为凌厉的追击。他必须弄清楚,是谁在此时此地,用这种下作手段挑衅于他!
变故突生,又骤然离去,只留下树林里的几人。
阿容也顺着谈无欲刚才的问题,看向了那个乞丐,她并不担心谈无欲,刚刚就算她不出手,他也躲得过。
“我似乎也在哪里见过你。”阿容的记忆力一般很好的,说见过那就真见过,唐飞虹,唐门的三公子,她曾经接手过唐门的资料,在几年前见过这个人。
那乞丐身子颤抖了一下,他似乎也想起了有一个人,也养了只猫头鹰,“哪里,我这样的小角色能得到容老板你如此赏识。”
“哦。”阿容也不是很在意他,而是看向被吓了一跳的秦假仙,“若是想要教训他,要小心扎手,毕竟蝎子是有毒的。”
秦假仙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得往后一跳,下意识就想去摸背后的家伙什。听到阿容的话,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明白了七八分,脸上又堆起那副夸张的表情,对着那乞丐,连连摆手:
“哎呀呀,我说这位……朋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这就不地道了啊!幸亏我容老板出手快,这笔烂账还不知道要算到谁头上呢!”他嘴上咋呼,脚下却悄悄挪了半步,离那乞丐远了些。
阿容只是平静地看着,仿佛刚才那足以致命的暗器只是拂过的一片落叶,她的话点到即止,既是提醒秦假仙,也是说给那个伪装成乞丐的唐门三公子听。
“对了,我最近不做客栈老板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朴素的白瓷小瓶,递给秦假仙,“这是夜月自己找的药材做的伤药,也没什么效果,就是让伤势变得小一点,受伤了记得擦。”
秦假仙一愣,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瓷瓶,他混迹江湖多年,收过金银,收过秘籍,也收过毒药和解药,唯独没怎么收过这样……平实的伤药。
尤其是递药的人,是这位永远温温淡淡、仿佛没什么能真正入眼的容老板。
他低头看看瓶子,又抬头看看阿容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她肩上挺胸抬头,几乎要把“快夸我”写在羽毛上的夜月,心里那点常年揣着的油滑和算计,竟难得地滞涩了一下,涌上一股有点陌生的情绪。
“容老板……这、这怎么好意思……”他难得说话有点磕巴,抓着瓷瓶的手紧了紧。
“咕咕——!”夜月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翅膀拍得啪啪响,圆眼睛里满是“这可是本神鸟大哥的心意!还不快感激涕零!”的骄傲光芒。
阿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阳光透过琉璃盏折射出的微弱光晕。“夜月喜欢你给的零食。”她简单地说,仿佛这便是全部的理由,“它觉得,该还你点什么。”至于她怎么想,她没说,也不必说。
秦假仙胸口那股陌生的温热感更明显了。他咧开嘴,这次的笑容少了些往日的夸张算计,多了点真切的触动:“嘿嘿,那……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容老板!多谢夜兄弟!”他小心翼翼地把瓷瓶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还拍了拍。
阿容微微点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树林深处谈无欲消失的方向,又落回眼前。“江湖路险,布袋虽好,也要小心背后。”
她这话说得依然平淡,却让秦假仙心头一凛,听懂了未尽之意……风波已起,他那点保命的小聪明,在真正的棋局里未必够看。
“我晓得,我晓得!”秦假仙连连点头,“那容老板你现在不做客栈了,这是要去哪儿发财啊?哦不对,是去哪儿……呃,清修?”他实在想不出阿容这样的人物会去做什么。
“我家先生叫我回去继承家业。”阿容开了个玩笑,自己倒是先笑了笑,“他说我要还在江湖上混就要追杀我。”确实欧阳先生确实是这样对别人的,但欧阳上智知道对阿容没用,还可能将她推远,要是知道她专门接触自己的敌手素还真和谈无欲,肯定要来请她回去了。
“这么凶,家业很大吗?”秦假仙顿时就好奇了,不回去就要追杀,这得是多大的家业啊?他眼睛一亮,凑近了些,职业病让他下意识开始盘算油水,“容老板,你这可不够意思,有这么大的靠山,以前在客栈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提过?是不是怕我们这些穷朋友上门打秋风啊?”
阿容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熟悉的精明与好奇,嘴角那抹未散的笑意又深了些许。“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业。”她语气寻常,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只是先生他……管得比较严,总觉得我在不务正业,该回去做些正事。”
“正事?开客栈不算正事吗?”他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不是嫌客栈来钱慢?还是觉得江湖太乱?你放心,有我秦假仙在,保管给你拉来最有钱……呃,最安分的客人!”
阿容轻轻摇头,目光掠过树林深处,那里早已不见谈无欲的踪影,只有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先生他很快就会武林上有名的……”她看着秦假仙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你会见到先生所说的正事的,也会见到夜月和我的,不用担心。”
秦假仙听得云里雾里,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武林上有名这几个字,眼珠子又转了起来。可没等他再问,阿容已经侧过脸,夜月也像是感知到什么,咕噜了一声,将脑袋转向另一个方向。
“我该走了,先生来接我了。”阿容说着,朝秦假仙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眼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彻底敛去了,恢复了惯常的温静,却隐隐透出一种秦假仙熟悉的,属于她这个容老板的疏淡,那是她与真实世界保持距离的方式。
秦假仙张了张嘴,看着阿容转身,绿衣身影很快融入林间愈发浓重的暮色里。他捏了捏怀里那个还带着微温的白瓷瓶,再看看旁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乞丐,又想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暗器和谈无欲追出去的身影,最后是阿容那句“先生来接我了”……
“乖乖……”秦假仙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喃喃自语,“这江湖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也越来越深了。容老板这位先生,怕不是什么善茬啊。”
他掂了掂背后的布袋,又想起阿容那句“小心背后”的提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再看那乞丐,虽然阿容说“蝎子有毒”,但眼下这人缩头耷脑,似乎也掀不起风浪。
秦假仙盯着那缩成一团的乞丐,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方才被暗器惊扰、又被阿容赠药搅动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重新浮上脸的是他惯有的,带着市井精明的凶悍。
“衰仔!”他啐了一口,毫无预兆地,一拳就朝那乞丐面门捣了过去!
阿容转身离去,绿衣身影在暮色苍茫的林间小径上渐行渐远。方才赠药时的些微笑意已然敛去,步伐平稳,肩上的夜月也安静下来,只有圆眼机警地扫视着四周。直到走出树林,踏上通往远方的尘土官道。
官道旁,一辆朴素却异常坚固的马车静静停着,驾车的黑衣老者纹丝不动,仿佛与暮色融为一体,车帘低垂,只隐约透出车内一点昏黄的光。
一个白发白衣的老者立在车旁,负手望着阿容走来的方向,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如古井,正是乔装改扮的欧阳上智。
“先生。”阿容走到近前,停下脚步,声音平静如常,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欧阳上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完成的作品,又像是在评估一道算式中新出现的变量,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转身掀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