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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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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那句预言般的话语,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告别,肩上的夜月扑棱了一下翅膀,发出短促的“咕”声,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道别。

然后,她转身,步履依旧平稳轻缓,跟随着那两个抬着担架的沉默汉子,向着狂沙坪外,那风沙弥漫,昏黄不明的远方走去。

没有回头,没有解释。

素还真伸出的手,抬到一半,终究是缓缓放了下来,他白衣立在漫天风沙中,看着那一抹浅绿的身影渐渐融入昏黄的背景,看着担架上那覆盖着麻布的轮廓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问不出口。

因为阿容的态度已然表明,她不会给出具体的答案,她只是投下了一颗石子,指出了湖面下可能存在的暗流,至于暗流究竟通向何方,是否真的会形成漩涡,需要他自己去审视,去判断。

风沙依旧呼啸,卷过素还真身侧,却仿佛吹进了他的心里,那惯常运筹帷幄,悲天悯人的眼神深处,第一次因为一句指向亲人的,模糊的警告,而染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凝重与寒意。

他原本清晰无比的棋盘,仿佛被投入了一颗位置不明,性质未卜的棋子,所有的推演和安心,都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阿容最后的话语,连同她收走怒斩尸身的背影,共同构成了一个无声的诘问:

当你以苍生为棋,以牺牲铺路时,可曾真正看清,那些被你纳入大局之中的,最亲近的线条,是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绷紧到了断裂的边缘?

阿容领着两人走到了某个道观里,道观里正在扫地的道童瞧见不打招呼就进来的阿容几人,并未慌张,“往这边来吧。”

将他们领到了一个空闲的房间,阿容指挥人将怒斩放在床上,那道童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对着阿容说:“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师父说你若是弄好了便去她那里一趟。”说完便走了。

阿容瞧着东西准备好了,温和地笑着说:“多谢,云微小师父。”然后便向两个大汉道谢,“此事就办妥了,多谢两位了。”

两个大汉中一位年长的人笑道,“哪里,不就是一些力气活而已,并且凭借姑娘救了我们父亲的恩情,就足够我们尽心了。”

小一点的人连连附和道:“是啊,是啊,而且姑娘也给了足够的价钱,搬人和搬东西也没什么两样。”

年长的人说道,“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我们就走了。”

阿容点了点头,向着肩上的夜月说:“那就不送了,夜月领着他们出去。”

两位汉子憨厚地笑了笑,对阿容行礼后,便跟着扑棱翅膀引路的夜月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风声,和床上怒斩微不可闻的、几近停滞的呼吸。

阿容走到桌边,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样东西:一盆清水,数卷洁净的白布,几个瓷瓶,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刀,一盒药膏,还有一截削好的老参。准备得很周全。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走到床边,仔细检查怒斩的状况。

呼吸微弱得几乎探不到,脉搏也微渺如游丝。颈侧被石子击中的穴位仍有轻微淤青,正是这精准的一击,配合她自身重创后的气血崩散,制造了完美的假死状态。

右肩断口处筋骨狰狞,腰侧的刀伤深可见骨,失血极多,若非她自身根基深厚,意志顽强,加上阿容暗中以一丝极其精微的力量护住其心脉最后一缕生机,此刻早已是真正的尸体。

“命悬一线。”阿容轻语,眼神专注,并无紧张,她早已见过,处理过远比这更接近死亡的状态。

她先取出一枚细长的金针,在灯火上烤过,精准地刺入怒斩心口附近几处大穴,轻轻捻动。随即,她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色泽温润的丹药,用温水化开,以极其缓慢轻柔的手法,撬开怒斩紧闭的牙关,一点点喂了进去。

丹药入腹,配合金针疏导,怒斩原本死灰般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回转,那游丝般的呼吸也稍微明显了一点点。

夜月安静地蹲在窗台上,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偶尔扑棱一下翅膀,仿佛在无声地加油。

处理完所有伤口,又将那截老参切下薄片,置于怒斩舌下温养元气后,阿容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轻轻吁了口气,洗净手,用白布擦拭干净。

床上,怒斩依旧昏迷不醒,但脸色不再那么骇人,呼吸虽然微弱,却已有了稳定的节律。命,算是暂时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阿容在床边静立片刻,确认她的状态平稳,这才转身,对夜月轻声说:“看着点,我去去就回。”

夜月“咕”了一声,飞下来,落在床尾的架子上,尽职地充当起守卫。

阿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袖,推开房门,循着记忆,向道观深处走去。

这座道观不大,隐于山坳,远离尘嚣,香火不旺,却格外清净,庭院中古树参天,落叶铺地,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她穿过安静的庭院,来到后院一间更为幽静的厢房前。

房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灯光和淡淡的药香。

阿容抬手,轻轻叩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平和舒缓,略显苍老的女声。

阿容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朴,一床一桌,几张木椅,墙上悬着一幅笔意淡泊的山水画。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道姑正盘坐在蒲团上,面前小几上摆着一套粗陶茶具,茶水正温。她面容清癯,眼神却十分明亮通透,见到阿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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