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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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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不在仇恨之外。”阿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向更遥远的,连欧阳琳自己都遗忘的过去,“岸在你心里,那个在仇恨淹没一切之前,会为初生婴儿微笑,会因春日花开而悸动的欧阳琳心里。她还在,只是被恨的淤泥埋得很深。”

欧阳琳像是被击中了要害,浑身剧震,抱着花风云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

“宇文天会死。”阿容忽然换了话题,语气笃定得如同宣布日升月落。

“他算计太多,仇敌太多,他的结局早已在无数因果线上标定。你的仇恨,你的死亡,或许能加速这个过程,但并非必要条件。没有你,他依然会走向他的终点。区别在于,你是否要让自己,成为他结局画卷上,最后一笔无关紧要的,早已干涸的血色。”

这番话,冷酷到了极致,也现实到了极致。它彻底剥去了复仇可能带来的悲壮与意义,将其还原为一场得失悬殊的愚蠢投资。

“你……”欧阳琳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说了,我只是路过,但我突然想要你活着。”阿容的目光落到花风云平静却苍白的脸上,“用你儿子的死,换来你的生,这笔交易,在我这里,需要有一个更清晰的完结。保你不死,或者,让你退隐,都是形式。真正的完结,是你自己选择上岸,哪怕岸上只有你一个人,和一片荒芜。”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欧阳琳如遭雷击的话:

“欧阳世家已经死了,在很多人心里。你可以让欧阳琳也一起死掉。不是□□的消亡,而是那个被仇恨定义的欧阳琳。斩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包括姓氏,包括记忆,包括……这具皮囊承载的,所有与血仇相关的身份。”

阿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建议对方换一件衣服。

“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换一个名字,换一张脸,换一种活法。忘记欧阳,忘记望云楼,忘记剑藏玄,也忘记……花风云。”

“不可能!”欧阳琳失声尖叫,紧紧抱住怀中的尸体,仿佛那是她仅存的,与过去世界相连的浮木,“我怎么能忘记风云!他是我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害死的儿子!”

“不是忘记他存在过。”

阿容的目光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像是想起了某个永不褪色的温暖轮廓。

阿容沉默了一会儿,她站起身,夜月在桌子上跳了跳,目光跟着她的身影。

“我差点忘了一件事。”阿容从身后突然取出一把带着刀鞘的刀,只是拿着刀在花风云的尸体上轻轻一敲,尸体突然就活了,咳了咳。

阿容左手拿着刀,右手平举,夜月就飞到了她的手上,她边往外走边说:“我刚才与他交谈的时候,往他体内打入了一道气,那股气在他将死的时候,封住了他的命脉,让他呈现了假死的状态。”

“记住你说的话,忘记一切,退隐了吧,我建议你还是假死好了,素还真和宇文天出来了,你的价值已经没有了,再在武林上待着,你儿子就可能死第二次。”

阿容的身影消失在望云楼外的光晕中,最后一句话的余音却像一枚冰冷的楔子,钉入欧阳琳濒临崩溃的意识。

“价值……没有了……”

她低头看向怀中突然开始微弱喘息的花风云,少年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一丝血色,只是双目紧闭,眉头因痛苦而紧蹙。

那失去双臂的伤口处,血已止住,覆盖着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那是阿容留下的气,在强行维系着他破碎的生机。

活着,她的儿子还活着,以一种如此惨烈,残缺的方式活着。

狂喜与更深的绝望同时攫住了欧阳琳,喜的是风云未死,绝望的是阿容那句冰冷的宣判,“假死退隐”、“价值已尽”、“可能死第二次”。

她猛地抬头望向阿容消失的方向,那里空无一物,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卷起细微的尘埃。那个绿衣女子来去如一片云影,投下雷霆,却又不染纤尘。

欧阳琳紧紧抱住花风云尚存温热的身体,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崩溃,而是混杂了极度的困惑,一丝渺茫的希望,以及被阿容话语彻底击碎原有认知后的茫然。

岸?她还能上岸吗?斩断一切,连风云都……都忘记?

可风云就在她怀里,他的每一次艰难呼吸,都像刀割在她心上,这血肉的羁绊,这罪孽的见证,如何斩断?如何忘记?

然而,阿容最后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你的价值已经没有了……再待着,你儿子就可能死第二次。”

白骨灵车、宇文天、乃至其他潜藏的敌人……风云如今重伤残废,自己心神俱损,确实已是俎上鱼肉。

假死……退隐……

这两个词像黑暗中唯一透出的一线微光,冰冷,却清晰。

欧阳琳的眼神剧烈挣扎着,时而看向怀中儿子痛苦的脸,时而望向楼外未知的黑暗。复仇的火焰还在心底深处余烬未熄,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恐惧,对失去风云最后一丝生机的恐惧。

阿容没有给她选择,她只是陈述了一个基于冷酷计算的结论,然后留下了唯一看似可行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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