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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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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像最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剜在七岁、八岁、然后九岁的阿容心上。

织娘在那些清醒的、珍贵的间歇里,看着女儿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和执拗,她心如刀绞。她想告诉阿容:“停下吧,没用的。”

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同样贪恋着女儿带来的、短暂的清醒和安宁。

她也害怕,当自己彻底迷失后,阿容会因为耗尽力量而虚弱,会失去最后的保护。

这最后三年,对母女二人而言,是一场缓慢的、公开的凌迟。

山野依旧静谧,但在那小屋里,温暖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个孩子,用她稚嫩的肩膀和看似强大、实则无助的力量,对抗着步步紧逼的,名为命运的巨兽。

织娘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她的记忆如同退潮的海水,大片大片地裸露出发白而荒芜的沙滩。她为阿容准备的后路,那些叮嘱,那些生存技能,不知道还能在她最终混沌的脑海里,留下多少。

白日里,她更加紧迫地将所有生存技能灌输给阿容。

她不再仅仅教导可食用的野菜,更着重强调哪些是致命毒菇、带刺植物、危险蛇虫。她会反复考校,直到阿容能闭着眼睛凭气味和触感分辨清楚。

她手把手地教阿容如何生火、煮饭、腌制简单的菜蔬,如何判断食物是否变质。

她要求阿容独立完成缝补自己的小衣,告诉她保持洁净是远离疾病的关键。

这些教学,常常被织娘突然的眩晕或记忆断层打断。她会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草药,或是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

“阿娘?”阿容担忧地唤她。

织娘总是迅速回神,用力掐一下自己的虎口,挤出一个笑容:“没事,阿娘刚才走神了。来,我们继续。”

对于阿容的力量,织娘的引导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她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阿容完全掌控的那天了,她必须留下最强的禁令。

一天,她郑重地拉着阿容坐在面前。

“阿容,看着娘。”织娘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阿容似乎感知到什么,也乖乖坐好,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

“阿容,你的力量,很强大。但它就像山里的老虎,可以守护家园,也会伤及无辜。”织娘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现在,娘要你答应我二件事,永远,永远都不能忘记。”

阿容用力点头。

“第一,除非生死关头,绝不可用力量伤害别人。”这是织娘最恐惧的地方,她怕女儿因此迷失自我,或遭天道反噬。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织娘紧紧握住阿容的小手,目光如炬,“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多难过,多愤怒,都绝不可以……用你的力量,伤害你自己!”

她不知道这禁令能起多大作用,但她必须种下这颗种子。这是她作为娘亲,能对女儿那危险本能,设下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屏障。

十岁的门槛,就在前方,倒计时的沙漏,即将流尽。

那是一个奇迹般的,宁静的清晨。

织娘醒来时,眼神是许久未有的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温润与平和。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茫然或痛苦,而是微微侧过身,看着身边蜷缩着,即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执拗与哀伤的女儿。

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平阿容紧蹙的眉头。

阿容立刻醒了,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眼,对上娘亲清醒的目光时,她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所覆盖,她怕这又是一场短暂易碎的梦。

“阿容,”织娘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稳定,“今天天气真好,陪阿娘出去坐坐,好吗?”

那一整天,织娘没有教导任何生存技能,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力量、危险或别离的字眼。她只是牵着阿容的手,像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母女。

她们坐在院子里,看云卷云舒,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织娘指着偶尔飞过的小鸟,告诉阿容那是什么鸟,叫声是怎样的,就像阿容还很小很小时那样。

她让阿容去摘来最新鲜的野菜,母女俩一起慢慢地准备了一顿简单却温暖的午饭。织娘吃得很慢,细细品尝着每一口,目光温柔地落在阿容身上,仿佛要将女儿此刻的样子,一丝不差地刻进灵魂深处。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织娘靠在躺椅上,阿容便依偎在她身边,把头枕在娘亲的膝上。织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女儿柔软的发丝,哼唱着那首阿容从小听到大的、模糊了词句的古老歌谣。

时光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在加速流逝。

阿容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角,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暖,心中却如同悬着一块不断下坠的冰。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是命运从她手中收回娘亲前,最后、也是最残忍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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