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见忠烈(第10页)
柳如是灵犀一现,如梦初醒,撕扯推打的双手改为竭力拥抱,已经沙哑的喉咙里迸出尖锐的痛哭声。
钱谦益投降后,她跟着陷入身败名裂的孤独绝境,以为人人都在鄙夷她,将视她为同流合污者。而周瑛不仅冒险救了她,还喊出“钱大人是被迫的”。
这份祛病良药,暗夜明灯般的信任不止是安慰,更是对她人格的认可,比救命之恩更重,比管鲍之情更深。让她意识到这贱躯尚有机会扭转大明颓势。
她不断收紧臂膀,以拥抱的力度向深明大义的小友传递感激承诺,用哭声代替庄严的宣誓。
这一哭,哭尽了过往的绝望与屈辱。
这一抱,抱定了未来的使命与担当。
周瑛的救人之举令钱谦益感念至深。他向清将求情通融,讨来两名清兵护送周瑛回家。
黄昏前周瑛终于到家了,大门虚掩的模样和他们昨日出发时一样,这一昼夜想必无人进出。
她不管那两个进门后便肆意搜索财物的清兵,急着去找父亲。
清兵们像掉进米缸的大耗子,将所见的字画、瓷器尽力往口袋里装,依据他们之前洗劫的经验,这些玩意儿很值钱。
他们很快发现堂屋里金灿灿的关公像,立时贼眼发亮,嘴里“哇啦”叫唤着,扔下打包好的赃物,争相扑过去,一人抢先将贪婪的手伸向神像底座。
屏风后突然响起奇异的摩擦声,像是金属划过地面,沉闷又刺耳。
那伸手的清兵警觉地停下动作,示意同伴噤声,蹑手蹑脚走到屏风边探头查看。
一名头发斑白的男人正拖着一把明晃晃的偃月刀艰难爬行,如电的双目正好对上他。
那仇恨愤怒的神情立刻引爆清兵的敌意,嚎叫着拔出腰刀,并朝同伴呼喊示警。
另一名清兵赶来,二人拽倒屏风压住周世楠,准备行凶。
“爹!”
周瑛及时冲进门,她来不及去取墙角架子上的武器,挥舞大扫帚驱赶清兵,巧妙抽中左侧清兵的手腕上,打得他弯刀险些脱手。
那清兵吃痛怒吼,挥刀砍杀,劈断扫帚。
周瑛应变极快,右手握紧剩下的半截扫帚柄,不退反进,借着清兵挥刀的惯性,将尖锐的断口猛力扎进他的脖颈。
清兵的嚎叫卡在咳血声里,双眼突出,丢掉武器,双手捂住伤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顺着颈部淌满胸膛,身子软软倒下去,压垮了旁边的花几。
另一名清兵凶性勃发,挥刀直劈周瑛面门。
周瑛侧身急躲,刀锋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劈在身后的窗户上。雕花窗扇破碎,木屑四溅,满屋乱飞。
她脚下一绊,见敌人后招已至,忙顺起身边一张八仙凳格挡。
弯刀劈中凳面,刀刃深深嵌入硬木里,一时拔不出来。
清兵急怒,双手攥住刀柄奋力撕扯,狂呼乱叫,想必都是恶毒诅咒。
周瑛奋力抵抗,见周世楠劈开屏风钻出来,忙冲他急喊:“爹!给我刀!”
周世楠不及多想,将那把传男不传女的冷月刀,以适宜抓取的角度向她用力抛出。
冷月刀起飞,仿若一道天桥横跨危机,接应飞渡者。
周瑛果断松开凳子,脚尖点地,身体如离弦之箭侧跃而出,右手精确握住刀柄。
这把刀,她从小眼羡到大,无数次想象过它的重量与手感。
此时握在手中,发现它不重不轻,长短合宜,仿佛为她量身定制。
那清兵已拔出弯刀,嚎叫着砍杀过来。
周瑛丹田发力,于空中旋身翻转,双手握刀,借着旋转的力道使出“混元七十二式”之“苍松倒悬”。
刀刃轨迹似一道凌厉闪电,从左上至右下,先斩断清军的弯刀,顺势自他右肩斜劈而入,一路切至左腰,他抬起的右脚尚未着地,人已断成两截。
鲜血混合着碎肉骨渣喷出,溅满一室。
周瑛落地,扎定马步,稳如磐石。祖辈驰骋疆场的豪情在她身体里苏醒,为她的眼神凝练出武将应有的杀意。
冷月刀斜指虚空,刃口滴血,刀身轻颤微鸣,像为寻得新主欢欣鼓舞。
关公像前一盘新供的佛手淋满鲜血,深红间碧,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