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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女帝清洗世家,五姓七望伤亡惨重,唯独范阳卢氏因着家主明哲保身,无论是指摘女官出身还是兼并民田、侵吞国帑,都未抓到把柄,这才自血雨腥风中全身而退。
说到底,女帝登基未满一年,正是君臣一心共挽危局的关键时刻,闹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着实不是好事。为安抚世家也好,向天下臣民彰显仁德也罢,她非但没咄咄进逼,反而大肆褒奖卢氏,赐了卢廷义“太子太傅”的荣誉称号。
卢廷义心知肚明,一旦接下这份褒奖,则范阳卢氏与陈郡谢氏打擂台的局面板上钉钉。但这是女帝的意思,他心里再如何叫苦,面上也只能甘之如饴,叩首谢恩。
“老卢这个人圆滑得很,朝堂上不能都是这样的人,也不能没有这样的人,”丁钰说了句中肯话,“我看他私心有,贪心也有,不过比起其他几家,还算懂分寸、知进退。”
“你刚登基,总不好把世家都杀了,传出去难听是小,以后无人才敢投奔你是大。既如此,放他一马,给彼此留些余地不好吗?”
崔芜想的却不是这个:“卢廷义本人无伤大局,但他对自己闺女……可是有些疼爱过头了。”
丁钰不明就里,只当崔芜是指卢廷义于琼林宴上求亲一事:“老爹疼闺女,不太正常了?总归秦自寒没答应,你也不用这般小心眼,天天替人家惦记着。”
崔芜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
“阿丁,”她忽然道,“我有一个想法。”
丁钰没来由地毛骨悚然。
根据过往经验,每当崔芜冒出“一个想法”时,接踵而至的不是山崩地裂,就是腥风血雨。
“你、你想干什么?”他警惕地盯着崔芜,“我说妹子,你才把京城血洗过一遍,现在正该休养生息,可千万别闹出幺蛾子了。”
崔芜不答,给了他一个谜之微笑。
不管女帝打着何种算盘,卢家的好日子依然如期来临。因着卢家多年积累,也因着女帝钦赐的“太子太傅”尊荣,这一日的卢家宾客盈门,门口长街生生被连成长龙的马车堵了个水泄不通。
丁钰和颜适混在宾客里,本想低调进府,奈何身份摆在这儿,甫一露面就受到无数瞩目。
“两位侯爷来得好早。”
“丁侯与卢公同属工部,自然走动殷勤。”
“早听说定西侯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丁钰和颜适好似被老鸨强拉出来接客的头牌姑娘,赔了无数个笑,行了数不清的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
“了不得,”颜适头一回见识此等阵仗,心有余悸地抚平挤出褶皱的袖口,“这世家大族的礼数忒麻烦,见了谁都赔笑问好,我们河西可没这么多讲究。”
丁钰瞥了他一眼,心说:河西秦家武将出身,行事讲究雷厉风行,跟这等诗礼传世的豪门能一样吗?
正暗自腹诽,忽听管家来报,武穆侯到了。
霎时间,偌大的庭院静了一瞬。
丁钰和颜适齐刷刷回头,等着看自家主帅被人山人潮淹没的笑话,谁知却是想岔了。只见秦萧今日一身碧城蓝的襕袍,衬得身量挺拔,身姿如松。人固然是风仪俊美,奈何眼角好似浸着霜雪,左右顾盼间,叫人打心底里冒寒气。
这等煞星,谁敢往前凑?能绷住笑脸不失礼,已算是有城府了。
丁钰和颜适对视一眼,头一回发现,自己脾气还挺好的。
第256章
武穆侯固然气场骇人、不好招惹,但他终归是女帝“义兄”,荣宠加身、显赫无双。卢廷义纵使没说成亲事,也万万不会傻到怠慢他,见人到了,紧着迎上前:“秦侯亲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秦萧只是脾性冷,场面上的寒暄却不含糊:“卢公客气。今日来迟了,还望见谅。”
这一日宾客众多,其中不乏姻亲勋贵。卢廷义再有心交好武穆侯,也不能只围着他一个人打转,遂唤来族中子侄:“替我招呼好秦侯。”
又道:“此间人多,暑气又重。倒是水阁那边,清静,也凉快,秦侯不妨去那儿坐坐,等开席了再过来。”
客随主便,秦萧自无不允之理。
眼看他跟着卢氏子侄走了,颜适刚想张口招呼,却被丁钰捂嘴拖到一边。
“别惊动人,”他附在颜适耳畔低声道,“跟我来,我带你看一出好戏。”
颜适不明所以,被他拖着走了。
另一边,秦萧跟着卢氏子侄避开人多处,只见院中辟了一方清池,池畔假山堆叠,池中睡莲映日。临水建了一座清舍,门窗通透,凉风习习,品着茶,赏着花,果然是极风雅闲适的所在。
案上早已备好茶点,卢氏子洗净手,从碾茶开始,依着繁复步骤,亲手点了一盏好茶汤奉上:“这是龙凤团茶,秦侯尝尝,可还能入口。若是饮不惯,厨间也备了奶茶。”
彼时世家大族有炫耀茶道的习气,饮奶茶的少之又少。会特意备下,只能是为秦萧专门准备的。
饶是秦萧对范阳卢氏无甚好感,主家如此殷勤备至,也不免将素日抵触去了三分:“不必,茶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