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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不打算为任何人让步,”末了,她沉沉叹息,“兄长是这世道难得的君子人,重情义,轻生死,也许我这辈子都再遇不上这样的人……”

“但我先是北竞王,后是崔芜。”

盖昀捋着短须,微微悬起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秦帅一行被安排进东偏院休息,”他说,“秦帅被铁勒箭矢伤了右臂,更累及旧伤崩裂,听说发了高热。”

片刻前才放话要断情绝爱的崔芜神色倏变,想也不想地往外走。

秦萧这一行绝称不上轻松,他用一日一宿奔袭近百里,终于从背后摸到铁勒人存粮之处。一把火放下去,烧得夜幕如血染就,也不出所料地惊动了驻守此间的铁勒大军。

铁勒人忙于救火,亦不忘分出一部分人手追击胆敢放火的“贼人”。秦萧领着百余轻骑,将敌军溜成上蹿下跳的山猴子,借着地利之便甩开追兵,这才在盖昀派来的人马接应下回了太原城。

个中曲折,说来轻巧,实则凶险无比。秦萧这一路几乎没合眼,还要分出心神担忧独守太原的崔芜,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谁知刚回城,见到的就是百姓拥随、欢呼如潮,被他们簇拥中间的崔芜风华凛然,好似神女下凡。

随即,一句“世间再无崔使君,只有北竞王”被风声裹挟,飘入耳中。

一字一诛心。

那一刻,秦萧隐约意识到,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已在他与崔芜之间划下,他越不过去,她也不肯过来。

这其实是一早料定的结果,从崔芜第一次委婉表态,她视权柄重于私情,绝不肯为人退居后院时,就已注定今日的局面。

只是秦萧心有不舍,总存着一丝侥幸,也许离分道扬镳之日还有几年,也许到时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也许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他与她的情谊,能让她不那么执着于争雄天下。

可惜所有的侥幸都是一己痴妄,终于到了无法回避的一日。

诚然,崔芜待他客气依旧,知他旧伤复发,特意安排了陈设华丽、精致也更精巧的东偏院,但随行亲兵偶尔交汇的眼神还是传递出不忿。

秦萧旧伤复发,身上又发着高热,亲兵不愿添他烦恼,只在屋外小声议论。奈何安西少帅耳力太好,任亲兵声音压得再低,依然听得一字不落。

“崔使君……”

“说话留神,该叫北竞王了。”

“我就是不服!崔……北竞王守住了太原城不假,可要是没咱们少帅,太原能撑到北竞王赶来?她跟咱们少帅那样的情分,居然独揽了功劳,一句也不提……”

“小声些,少帅就在屋里歇着,别让他听见,回头打你军棍。”

抱怨的那位压低了声气:“我就是替少帅憋屈。铁勒人存粮的老巢可是咱们少帅亲手烧的,为着这个,胳膊挨了一箭不说,旧伤也崩裂了……北竞王倒好,直接将这桩功劳也揽在自己身上,叫全城百姓对她感恩戴德,这、这不是踩着咱们少帅摘桃子吗!”

秦萧独掌河西多年,定力非同一般,此际却难得有些心浮气躁。正待叮嘱亲兵慎言,忽听亲兵大声道:“卑职见过北竞王。”

秦萧一愣,就见房门自外推开,崔芜背着药箱进来,言谈亲近而自然,仿佛还是当初情谊深笃、毫无嫌隙的时候:“兄长旧伤又崩裂了?严重吗?可处理过了?脱了衣裳,让我瞧瞧。”

秦萧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除去外袍,将裹了布条的右肩露出。

崔芜被那粗制滥造的包扎手法丑得眼睛疼,三下五除二拆干净,见伤处果然崩裂了,血肉糊成一片,下意识问道:“疼吗?”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犯蠢了,秦萧的答复果然是千篇一律的:“不疼。”

崔芜无奈,摸出酒精瓶子,开始清理、上药、缝合的一系列流程。末了洗净手上血污,极自然地试探了下秦萧额头:“果然有些发热。兄长上床睡一会儿,我去开药。”

她转身要走,秦萧却摁住她:“不急。阿芜且坐,我有话与你说。”

崔芜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本能回避这一刻:“兄长还有伤,我现在也忙得很,要不等你退了热再说?”

然而秦萧攥着她手腕,叫她抽身不能:“你如今是北竞王,身份贵重非同寻常,秦某只怕再相见就要分出尊卑主宾,无法像今日这般自在说话。”

崔芜心知躲不过去,默默一叹,贴着床边坐下。

“纵然称王,我也是阿芜,与兄长并无上下之分,”她开诚布公道,“其实这守城的功劳原是兄长的,我踩在兄长肩上走到这一步,兄长若有怨气,也是应该的。”

秦萧摇了摇头:“秦某身边只得二十亲兵,独我一人,粉身碎骨也守不住太原城。退敌之功确是阿芜的,百姓们感念你、拥戴你,理所应当。”

他皱了皱眉,似是迟疑如何挑明话头才不显得过分儿女情长:“但你可知,这个位子,一旦站上去就下不来?”

崔芜:“知道。”

秦萧抬眸:“阿芜可知,你选的乃是一条孤寡之路,除了你自己,没人能与你同行?”

崔芜咬了咬牙:“知道。

“秦某曾眼看着无数人走在这条路上,这其中甚至包括我的父兄,”秦萧叹息,“我眼看着他们众叛亲离,眼看着他们殒身碎首,实不想见阿芜落得同样的下场。”

崔芜突然反问道:“兄长不想见的,究竟是我与他们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是我以女子之身,走上那条自古只有男人才能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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