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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彦死死盯着她的脸,似是要将这副精致眉眼一笔一划地刻印在瞳孔中。
他一病月余,最严重的时候高烧不退,好几次以为撑不过去。
原以为崔芜便是再恨他,生死一线之际,总该探望一二。谁知这女人竟是如此心狠,一次也没露过面。
再一次地,孙彦咬牙切齿地想,她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他实在忍不住,一意要求个明白,“我为你顶撞父亲,为你冷落妻房,为你远赴北境,你就没一点感动?”
“你总记着我待你不好的地方,就没想过我的好?你初入孙府,是谁手把手教你写簪花小楷?你身染风寒,是谁用自己的人情去请远在杭州的名医?”
“你闯下大祸,险些被父亲杖毙,又是谁替你求得情?”
“这些,你怎就不记得!”
他这边是一字一句血泪肝肠,崔芜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语气亦是轻飘飘的。
“我求你了吗?”她淡淡道,“若不是你强逼我入孙府,我何须作小伏低,又怎会因着连夜出逃而感染风寒?”
“孙彦,你听清楚,如果不是你,这些苦难我根本不用经历。”
“所以,不必与我说恩情。我不欠你什么,也永远不会记得你所谓的好!”
孙彦胸口剧烈起伏,一颗心分明凉了大半,却还强撑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你我当初的耳鬓厮磨、朝夕共处,对你来说,就这么一文不值?”
崔芜冷冷地:“对,一文不值!”
孙彦拳头握得死紧,哪怕早从她口中听过无数回类似的凉薄词句,依然被扎得浑身发颤。
他无法控制自己,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一句:“是谁?”
崔芜皱眉。
“你离我而去,甚至狠心到连自己亲骨肉都不要,背后难道没人撺掇?”他嘶声质问,“这个人是谁?那个姓丁的商贾,还是秦萧!”
“秦萧”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唤醒了沉睡许久的记忆,崔芜莫名想起今年元宵,她和丁钰在院子里玩滚灯打发时间,不经意间回过头,却看见从河西不远千里赶来的秦萧站在灯笼下。
他邀她绕城祈福,她欣然答允。漫步风雪途中,秦萧只差一点就捅破那层窗户纸,被她坚决地阻止了。
彼时,她以为秦萧会不悦,或者恼羞成怒,但他没有。他只是言辞和缓地说,愿意与她保持现状,手中纸伞依然坚定不移地偏向她这一边。
鬼使神差地,崔芜忍不住想,幸好那天晚上,秦萧没像孙彦一样死缠烂打到底。
如果他和姓孙的狗男人一样,刨根究底非要一个答复,崔芜还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你想多了,”崔芜语气凉薄,换一个性别,就是电视剧里时常出现的负心狗男,“是我自己的决定。”
孙彦却不信:“当母亲的,哪个不在意自己的孩儿?我父亲那些个姬妾,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宁可自己没命,也要拼死保住孩儿!”
“若无人撺掇,你怎么舍得不要彤儿?他、他可是我与你的第一个孩儿,是你血脉相连的亲骨肉!”
“你怎能、怎能如此狠心!”
孙彦一度抱有幻想,期望崔芜只是为了气他,只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这子被打掉了,实则那孩子还好端端地生活在这府中的某个角落。
但是这些时日,他被软禁于岐王府,该打探的都打探了个遍,却未发现一丝一毫与孩童相关的线索。
至此,孙彦再不愿也不得不面对现实,那个孩子确实不在人世。他的母亲如此狠心,甚至不容他来到这世上看一眼,还在腹中时就决然置他于死地!
“你、你就算再恨我,这孩子也是无辜的!”孙彦字字泣血,“你怎能杀死自己的亲骨肉!”
他恨不能将字句化为利刃,刀刀捅进崔芜要害,要她痛、要她变色,要她与自己一样锥心刺肺、悔恨难当。
但换来的只是崔芜一句轻飘飘的:“那不然呢?”
她眉眼精致,本是柔婉清丽的相貌,斜睨而至的眼风却凌厉至极:“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个孩子,以为我不知道吗?”
孙彦不由怔住。
其实名门大族自有规矩,纳妾可以,却鲜少有嫡妻过门前就许妾室产子的,目的自然是怕生出一个庶长子,与嫡子争锋,闹得家宅不宁。
但孙彦反其道而行之,非得在迎娶正妻前逼着崔芜受孕,是因为他知道这女人牛心左性,不肯安心留在后宅服侍于他,是以要她怀上自己的亲骨肉。
当母亲的,有几个不牵挂孩子?有了身孕就是有了一辈子的念想和羁绊,不愁她逃出孙家的手掌心。
却不曾想,“为母则刚”这句放诸天下皆准的至理名言,唯独在崔芜面前折戟沉沙。
“你把那个孩子,当成拴住我的狗链子,以为有了他,我就会安心待在孙家后宅,当一个妾婢、一个玩意儿,自此死心塌地地伺候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