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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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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芜沉默片刻,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你们法家的老祖宗,心是真黑啊。”

后世资本家也没这么剥削底下社畜的。

左右没旁的事,她干脆跟贾翊斗嘴皮子打发时间:“可这是明君之道,我什么时候说想当国君了?占着陇州当个安安稳稳的富家翁,不也挺快活的?”

贾翊给了她一记“你跟我还装什么装”的眼神。

“郡主若无此心,何须以国战之道教导新军?又以州府官职任命下属,难道是安心居于两县之地?”他委婉又毫不客气地说道,“郡主胸襟,明眼人都瞧得清楚,何必故作虚言?”

扪心自问,崔芜真没肖想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穿越来的现代灵魂,也不屑一个“皇帝”头衔。

但她不愿被人摆布命运,想过自己说了算的日子,就必须一步步地走下去。

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她不知道,反正比笼中鸟一样囚困于孙府后宅强多了。

“如果,”崔芜试探道,“有人出身卑微,却妄图翻转天地,将名门豪强踩在脚底,先生也乐见其成?”

贾翊没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如何卑微?”

崔芜皱了皱眉。

突然有此一问,纯粹是为了试探土著士大夫的心理下限,并没打算将底细合盘托出。可贾翊如此刨根究底,她若敷衍过去,怕是会让下属心生不满,怀疑自己在逗他玩。

“只是比方,”崔芜说,“若有人家境贫寒,被迫乞讨为生、受尽白眼,却因风云际会,一朝扶摇直上……”

贾翊极干脆地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人既有翻云覆雨的手段,纵是化而为龙也是理所应当。”

崔芜又道:“可我听闻前朝女帝,先为太宗更衣,后又出家为尼。如此身世,却得新帝宠爱,初为昭仪,后为皇后,最后于新帝病逝之后临朝称制,登基为帝。世人道其‘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2),先生又如何看待?”

贾翊不以为意:“前朝女帝固然手段狠绝,可若不如此,何以震服百官、威慑朝堂?她虽是抢了丈夫与儿子的皇位,当政期间,却创殿试、行武举、薄赋敛、止干戈,所行国策,纵是男子亦自叹弗如。若只因其女子之身就加以诋毁,岂不一叶障目?”

崔芜没曾想这个满口“严刑峻法”的法家传人竟开明如斯,一时不知该感慨“人不可貌相”,还是惭愧自己囿于成见,犯了教条主义毛病。

她定了定神,经过之前的铺垫,将真正想问的话不着痕迹地托出:“先生这话倒也在理。不过,也是因为前朝女帝出身名门,为荆州都督之女,倘若是个风尘女子,沦落娼门卖笑求生,却能登基为帝、指点江山,岂不要让天下士大夫一头撞死?”

她语气悠哉,衔接也很自然,乍听上去就像随口闲聊。

贾翊差点上了当,嘴巴已经张开,突然又闭上。

那一瞬的福至心灵让他直觉,崔芜这话不止闲聊那般简单。

联想到她借用“歧王遗女”旗号,以及自称生母出身风尘的说法,心头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揣测。

风尘女子登堂入室,要紧吗?

若是清平盛世,等级明确、礼教森严,自然要紧得很。士大夫读圣人言,入天子堂,怎可容忍那至高至尊的龙椅被出身娼门的卑贱之人玷污?

可眼下是乱世,各方割据,战乱频发。昨日还是清贵显赫的名门世家,今日便成了屠刀之下的觳觫牛羊。

头颅蒙尘,白骨遍地,世家名门与风尘娼女,有很大分别吗?

贾翊心念电转,有了答案。

“古往今来,纵有女主临朝,却从无风尘女子高居明堂。究其缘由,并非青楼楚馆不配登临大宝,而是娼门之人为其眼界、才识所限,纵然得逢机遇登堂入室,却最多成为潘玉奴、冯小怜之流,掌不住朝堂,也握不了权柄。”

他话音微顿,藏于袖中的手指捏紧,说出了决定命运的一句话:“倘若有风尘之女,能如郡主一般头脑清明、胸有丘壑,对内安抚民生,对外杀伐果决,纵然是据御座、登皇极,属下也不会觉得讶异。”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偌大的堂内一片死寂。

贾翊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捏紧的手指攥出冷汗。那一刻他隐约有预感,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豪赌,更甚当初县衙奏对。

若是猜对了,他也许会成为崔芜身边最得倚重的幕僚,自此腾云化龙,前途无量。

但若猜错了……

贾翊额角滑落一滴汗珠,下一瞬,他听到崔芜开了口。

“先生眼光精准,见解亦是独到,令我有茅塞顿开之感,”她说,“一个录事参军辱没了先生之才,我欲以陇州司马之位以待先生,先生意下如何?”

司马,从五品,一州佐官。

虽然前朝时,司马大多虚设,为贬官之位。可贾翊由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参军录事,一跃成为从五品,不能不说是直上青云。

更何况,陇州并无刺史,他这个司马实实在在可代行州事。说白了,就是崔芜的副手,一人之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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