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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延昭属于“优秀”范畴。
眼看主将奋不顾身地杀进敌阵,随后的五百士卒战意沸腾,紧跟着冲进去。短兵相接的瞬间,他们惊讶地发现,这股攻城军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实则战力也好,临阵的纪律性也罢,远远不如自己。
打仗讲究此消彼长,当他们发觉这一点时,惧意顿消,又裹挟着初胜的锐气,越发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反观对手,本以为人数占优,怎么都能抵挡片刻,谁知交起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说,延昭率领的靖难军是一群出笼的恶狼,那他们的对手就是披着狼皮的野狗。
看起来凶猛威武,可凶不过三个回合,就在靖难军的刀锋下动摇、战栗,乃至溃不成军。
此时天光乍亮,城楼上的崔芜抓准战机,厉声下令:“开城门,迎敌!”
被人堵着家门口暴揍半宿的守城军总算逮到报仇雪恨的机会,城门在曙光中缓缓开启,身披皮甲的守城军飞骑冲出,与援军前后夹击,好似包饺子一般,将敌军堵在里头。
崔芜只瞧片刻就知胜负已定,扭头对形影不离的阿绰使了个眼色:“都准备好了?”
阿绰点头:“营帐早搭好了,热水和糖盐水也都备下。”
崔芜满意点头。
***
崔芜是华亭主官,但同时,她也是伤兵营首席大夫。
战事初定,靖难军难免有所伤亡,她临时招募的“医疗队”还不能独当一面,有些重伤员须得她亲自坐镇。
不出所料,不到半个时辰,伤兵陆续运来。大部分是轻伤,寻常郎中便能处理。只有一个严重些,被刀锋划伤肚腹,肠子流了出来。
上了年纪的郎中直摇头:“不成了,交代后事吧。”
伤兵年岁不大,脸上犹是一团稚气,闻言差点哭出来:“您再想想办法,我、我不想死……”
话没说完,崔芜走了过来,查看过伤口,对抬担架的士卒一摆手:“送进手术室。”
伤兵和抬担架的士卒喜出望外。
“手术室”其实是单独搭起的一间营帐,里头青砖铺地,又用沸水浇过,最大限度贴近无菌效果。
崔芜换上同样用沸水烫过的白苎长衫,以此代替白大褂,头发用布巾包裹,脸上亦蒙着面罩。她没有合适的手术手套,只能用草木灰和热水洗净双手,再用事先备好的淡盐水冲洗肠子,仔细检查是否有损伤坏死。
“还好,”半晌,她松了口气,“肠子还算完好,你运气不错。”
伤兵疼得龇牙咧嘴,偏偏手足被绳索绑在四角木桩上,活像躺在砧板上待宰的牛羊,动弹不得。
崔芜消毒完毕,用极轻柔的手法,将肠管缓慢匀速地推回腹腔。这一过程远比想象中的长,留在帐里帮忙摁住伤兵的两名士卒出了满头大汗,只觉比自己躺在那儿挨刀子还煎熬。
好不容易,肠子回归腹腔,崔芜的活却没完,还需将腹腔层层缝合。这比推肠入腹羹累人,她双手各持一把改良过的镊子,以尖端操控沸水消毒过的针尖与缝线,在人的肚皮上穿针引线,每一下操作都如绣花般精细。
士卒能毫无惧色地面对手握屠刀的敌人,却被小小一根弯针惊变了脸色。摁着同伴的手哆哆嗦嗦,死活不敢往崔芜那儿看,只能将头别向另一边。
崔芜缝完最后一针,人已有些头晕眼花,强撑着将两端尾线收置于线环同侧,再使线结埋于皮下组织深部,这才取过淡盐水,再次对伤口消毒。
“条件有限,只能做到这样,”她说,又吩咐跟进来打下手的郎中,“安排人专门照看他,这两天别进食水。稍后可能发起高热,若是伤口流脓,立刻告知于我。”
郎中一一应下。
崔芜又将其他伤兵检查过,见均已处理妥当,于是洗净手面,换下污衣,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直接回了华亭县衙。
出了营帐才发现,外头日过中天,两个时辰竟就这么过去了。
她走进二堂,只见从延昭到许思谦、贾翊俱已等候在内。延昭刚要说话,却被崔芜摆手打断。
“战况稍后再谈,先让人送些吃的来,我撑不住了。”
延昭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咽回去。
幸而这两日战事吃紧,厨房晓得崔芜做派,灶间十二个时辰不熄火。很快,阿绰端来一碗粟米熬的粥和一叠胡饼,照旧卧着一个白煮蛋。
崔芜饿狠了,已然有低血糖的症状,顾不上心腹与幕僚都在场,抓起胡饼就往嘴里塞。
县衙厨子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胡饼其貌不扬,掰开却冒出热气,半融化的蜜糖裹在面皮里,丝绸般流淌过舌尖,让每一丝毛孔都沉浸在靥足的错觉中。
崔芜一口气啃了两张胡饼,总算缓解了低血糖的症状,神智随之凝聚:“事成了?”
“成了!”延昭难掩兴奋,“原本那一千汧源军还想抵抗,可韩筠按主子吩咐,派人假扮传令官飞马来报,称汧源县城已被攻占。那一千人没了斗志,被咱们一冲阵,当场乱了阵脚。保守估计伤亡过半,剩下的要么逃了,要么成了俘虏,都被我押了回来。”
崔芜慢条斯理地喝着粟米粥,别说,虽是粗粮,配着胡饼还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