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预知梦3(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伊莎贝尔从黄昏一直走到天幕黯淡。

她都忘了乘车回去,一路走着,誓要走到生命尽头似的。

风迎面顶来,蚀干了泪水。她抬腕抹去那眼看又要流出来的泪,把袖口蹭得又湿又冷,在脸上剌出大片红痕,感觉火辣辣的。

酸疼后来才从脚跟一路爬上小腿、膝盖乃至大腿。

劳累将她伤心的力气一并剥夺。她感到自己的肉身和灵魂分离开来,只有灵魂还在悲恸,至于肉身,能拖动一步已属实不易了。

她脚步渐慢,慢慢地,慢慢地行走。想着自己脚跟是否磨破了皮、流着血。

突然左肩被人从后轻轻撞了一下。

“勇气可嘉是吗?”

不知道盖勒特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路过她时,他这样轻飘飘甩下一句,然后超过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伊莎贝尔感觉他的话音都要被风吹散了——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他若无其事的态度,她的心又是一阵抽紧。

她好痛恨他的模样,她甚至希望——刚才他要是没有向自己施以援手就好了,这样她就能理所应当地去讨厌他,对他说你的心真是坏透了。但她不能。她知道他的话,不完全正确,但有那么几句是客观正确的——她太弱小了,弱小到刚刚骗了他,说什么自己一点都不害怕——明明是害怕得要死,每一秒钟都在绝望地想他怎么不快点出现。

身体里沉积的疲累终于溢出来了。

她再也走不动,连立在原地都觉得脚心钻痛。

心中一片灰暗,她索性坐下来,也不管裙摆是不是沾满了灰土。

手探到裙底揉按起发僵的脚踝。

她有点希望,自己就这样被遗忘在角落好了——不是的——她打从心底并不希望是这样,只是她觉得大概也没有人会来拉自己一把。当眼前真正停下一双鞋尖的时候,她反倒无所适从了,压低了头颈,就像故事里丑小鸭刚变成白天鹅时那样,将它的脖颈深深埋入了自己焕然一新的羽毛里。

她听见声音从自己的头顶落下。

没什么起伏的音调。

“逞强有什么好处?”他说,“你在享受徒劳的痛苦吗?”

是啊——徒劳——伊莎贝尔自嘲。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血泪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痛苦而已。

那男人的凄惨情状又浮上心头,她一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也许是因为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出现在她视野内的,忽然从鞋尖变成了膝盖,还有搁在腿上的一双手。原来他左膝着地,就这样低下身来,伸手穿过她垂下的头发,用掌心贴住了半边脸颊。他的手都是冷的,着实烫了她一下。

她偏头想甩掉,又被扶着脸转了过来。

这次他只是稍微用了点劲。她本可以用自己的手去拍掉他的手,但她甚至根本不想触碰他,也不想去探究他眼下在谋划什么、又有什么捉弄人的打算。

她完全无视了他。

“伊莎贝尔,别这么孩子气……”

他拿拇指摩挲着她眼睛下面那片被吹红的地方。伊莎贝尔的皮肤微微起了皲皮。他每每拂过时,尽管力气用得微乎其微,还是叫她感觉到了刺痛。那疼痛并不剧烈,就像仙人掌的绒刺扎进指尖。

“抱歉,”他说,“我气昏了头。”

伊莎贝尔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她直直望进他那双没有丝毫躲闪的眼睛。

“不——”她说,“你不是真心为我感到抱歉。”

“但我的确保护了你,你忍心曲解——”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伊莎贝尔平静地,“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保护自己,保护我爱的人。我只需要友人的援助之手,不需要你居高临下的施舍。你觉得我低人一等吗?真是抱歉,委屈您这样的人与我为伍,告诉你——我同样打心眼里厌恶你的自傲。”

他笑了。

“荣幸之至。”他又变了副模样,应该是变回他最真实的样子了。嘴角在笑着,但眼里始终没有笑意。“你说得对,伊莎贝尔,”盖勒特饶有兴味地,突然一把捧住她的脸,十个手指施加着力,叩住了她的颌角。

他缓身站起,伊莎贝尔被迫仰头与他对视,从他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张苍白疲倦,粘满碎发的脸。“所以,你能做什么呢?”他怜悯道,“你不堪一击到,我都要觉得你可爱了。别惹人发笑,好女孩儿——别说你想,就算不想——有你拒绝的份吗?”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