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第4页)
“我们监测到了剧烈的、异常的精神波动和生物电信号,与已知的‘铃音指令’模式完全不同,更像是……反向的、自我意志的强烈爆发。这很可能干扰了这里的某种能量平衡或抑制系统,也为我们定位和突破提供了关键的时间窗口。”王博士补充道,看着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奇迹,或者说,一个无法用现有心理学解释的“异常案例”。
医疗人员赶了过来,开始为我进行紧急处理和输氧。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在被抬上担架,即将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下空间时,我最后看了一眼。
应急灯的白光下,警察和勘查人员的身影在忙碌。那些印着扭曲图案的箱子被小心地贴上标签封装。玻璃柜里的诡异“样本”在专业设备的照射下,显得更加丑陋和非人。地面上,那滩被白色粉末部分覆盖的暗绿色粘稠物,仍在极其微弱地“呼吸”着,仿佛一个不甘死去的远古恶魔。
而那只滚落尘埃的暗黄色“共鸣铃”,被一名戴着特制手套的取证人员,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放入透明的证物袋中。铃铛表面复杂的纹路,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叮……泠……”
我仿佛又听到了那声音,但这一次,它不再仅仅引发我手腕的剧痛和心底的恐惧。它还唤醒了那些刚刚冲破封锁的、血淋淋的原始记忆,以及,那股从我灵魂最深处燃烧起来的、永不屈服的恨意与决绝。
担架被抬出防空洞,久违的、带着寒意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鼻腔里那股甜腻的毒气。夜空深远,缀着几颗冷星。
远处的警灯无声地闪烁着红蓝光芒,映亮了这片荒废厂区的轮廓。更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地上的银河,温暖,嘈杂,充满鲜活的人间气息。
那是我一直生活其中,却又始终格格不入的世界。
我曾以为,修复记忆,就是修复人生。
现在我知道,有些记忆,无法修复,只能背负。有些人生,从起点就被玷污,无法回头。
但,至少,我撕开了黑暗的一角。至少,我让那只控制我的“铃铛”,滚落在了尘埃里。
至于未来……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的凉意,和手腕那依旧隐隐作痛、却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的“节点”。
记忆的迷宫,我走到了最黑暗的尽头,也找到了出口——那并非通往遗忘或平静,而是通往背负着全部真相、继续前行的、荆棘遍布的现实之路。
秦先生还在逃。“学会”的余孽可能尚未肃清。“源种”的秘密远未揭开。
而我,这个被制造出来的“产物”,这个拥有扭曲“能力”的受害者,这个知晓了太多秘密的幸存者,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那又如何?
至少,从今夜起,我不再是谁的“实验体”,谁的“产物”。
我是李维。
一个从地狱般的记忆废墟中,挣扎着爬出来的,活生生的人。
担架被平稳地抬上救护车。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与灯光。
车内很安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
我望着车顶苍白的光,手腕的刺痛依旧清晰,脑海中那些黑暗的记忆碎片仍在沉浮。
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被它们吞噬。
我会带着它们,就像带着身上这些看不见的伤疤,走进接下来或许同样艰难的日光之下。
因为,记忆无论好坏,都是“我”的一部分。
而“我”,才刚刚开始学习,如何真正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