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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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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警官带来的那份1948年的残破笔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将我整个认知世界彻底搅碎、重构的滔天巨浪。我是“遗孤实验体”,或者其后代?这个可能性,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直接刺入我存在的最核心,将之前所有模糊的恐惧、异样、疏离感,都串联成了一条清晰而狰狞的证据链。

联合调查组的行动骤然加速,也变得更加隐秘和危险。我成了整个调查计划中最关键、也最脆弱的轴心。一方面,对我的保护达到了极致;另一方面,针对我身世的挖掘,也进入了最深入、最可能触及“禁区”的阶段。

我的父母被以配合调查其他案件为由,谨慎地接触和询问。反馈回来的信息,经过陈警官的转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正常”:他们是普通的中学教师,中年得子(我),对我疼爱有加,关于我的出生、幼年,他们的记忆清晰而温馨,与任何“异常”或“收养”毫无关联。医院的出生记录、早期的疫苗接种卡、家庭相册……所有书面和影像证据都天衣无缝地证明,我就是他们亲生的、按部就班长大的孩子。

但这过于完美的“正常”,在1948年那份笔记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可疑。如果“共生学会”真的有能力进行潜意识植入和记忆篡改,那么伪造一套完整的、深入骨髓的家庭记忆和人生档案,对他们来说,或许并非难事。我的“父母”,可能也是被精心安排的“角色”,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真相。

这个猜测让陈警官和专家们不寒而栗。调查方向再次调整,开始秘密核查我父母结婚前的生活轨迹、社会关系,尤其是他们“中年得子”前后是否接触过特殊医疗机构或人物。

与此同时,对“老童”的监控取得了突破。技术部门通过对其近年来海量通讯和资金往来的大数据分析,锁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联系模式和一个境外加密服务器的跳转地址。虽然无法直接破解内容,但通信的频率和模式分析显示,“老童”定期向某个匿名接收者发送简短的状态报告,并在特定时间接收指令。其中几个时间节点,与我记忆中出现剧烈波动(可能是被“触发”或“维护”)的时期高度吻合。

更重要的是,通过跟踪“老童”的一次秘密会面,调查组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深色中式立领外套、戴着宽檐帽、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与“老童”在郊外一处废弃的道观后院有过短暂接触。男人离开时,乘坐的是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但轿车型号和陈旧程度,与当年市三中老楼附近监控拍到的、疑似载走林鹤遗骸的车辆特征有相似之处。

这个男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冰冷的男人”?或者,是更高层级的“引领者”?

沈教授和王博士根据我的描述、那份1948年笔记的记载,以及对“老童”背后通信模式的分析,尝试构建这个组织的可能架构:最上层是掌握核心知识(“源种”、“铃音技术”)和终极目标的“尊者”或其后裔继承者(可能是那个“引领者”);中层是负责执行、实验体维护、外围控制的“冰冷男人”及其同伙;下层则是“老童”这样的白手套和情报收集者。而我,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实验体”,则是他们多年前播下的“种子”,是某种长期计划的“资产”或“产品”。

我的“记忆修复”能力,或许并非简单的副作用或偶然觉醒,而是他们实验设计中预期的“功能”之一?一个能够主动感知和梳理记忆的“工具人”,对于需要不断掩盖痕迹、调整他人认知的组织来说,价值不可估量。

这个认知让我作呕。我视为天赋、赖以生存、甚至偶尔引以为傲的能力,竟可能是实验台上被刻意调试出的“参数”。

随着调查逼近核心,我自身的状态也越发不稳定。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仿佛感受到了外界压力的迫近,开始更加频繁地、不受控制地翻涌,尤其是在深夜。不再局限于实验室的冰冷和仪式的诡异,开始出现一些更加日常、却同样令人不安的片段:

一个面目和善、穿着白大褂的老者,用温暖的手抚摸我的头,递给我一颗糖,声音慈祥:“小维,今天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要记住,听到特定的声音就要放松,那是帮助你‘休息’的信号……”(这声音,与我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医生”形象重叠。)

在一个看起来像教室的房间里,和其他几个眼神呆滞、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跟着一个女老师模样的的人,反复诵读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组合,墙壁上贴着颜色鲜艳但图案扭曲的卡片。(这解释了为什么我对某些无意义音节会有莫名的熟悉和排斥感。)

还有一些短暂的感觉闪回:被注射药物后的虚脱和视野模糊;单独关在一个只有白色墙壁和柔和灯光的小房间里,长时间面对墙壁上某个缓慢旋转的、复杂的几何图案(与绿色塑料盒上的图案有神似之处)而产生的昏沉和意识涣散……

这些片段支离破碎,却共同指向一个事实: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很可能是在一个精密的、伪装成“特殊教育”或“疗养”环境的实验场所中度过的。我所接受的“治疗”或“训练”,目的就是固化那些“铃声触发器”,植入特定的行为模式和认知框架,并“培育”出他们想要的“能力”。

林鹤的死,或许只是一次意外的“压力测试”或“实战应用”,暴露了我这个“工具”的不稳定性,也引来了警方的关注,从而触发了整个组织的应激反应。

就在调查组准备根据“老童”这条线,策划一次谨慎的抓捕或接触行动,以期撕开突破口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深夜,我刚刚在药物的帮助下摆脱噩梦的纠缠,陷入浅眠。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的“滋啦”声响起,像是电流干扰。紧接着,我房间内那个24小时运行的监控探头的指示灯,极其短暂地、不规则地闪烁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几乎在同一瞬间,我右手手腕内侧,那早已习惯的、若有若无的异物感,陡然变成了明确的、有节奏的轻微搏动!仿佛皮下埋藏的东西被远程激活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睡意如同潮水般袭来,比我以往经历的任何药物或催眠诱导都要迅猛和霸道!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隐约听到,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响在脑海深处——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

“叮……泠……”

是那个铃声!但比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微弱,都要……贴近我的大脑核心。

我陷入了深度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剧烈的头痛和强烈的窒息感中挣扎着醒来。映入眼帘的不是我房间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粗糙的、泛着湿冷水泥反光的穹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以及那股我刻骨铭心的、甜腻刺鼻的化学品气味,只是更加陈腐,更加浓郁。

我躺在一个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巴被胶带封住。我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半地下的、类似防空洞或大型储藏室的空间,非常宽敞,但堆满了杂物和废弃的机器零件,显得混乱而压抑。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几个昏黄的、挂着蛛网的防爆灯,以及远处角落里,一台仍在嗡嗡低鸣的老旧发电机旁的工作灯。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不远处的杂物堆旁,放着几个熟悉的深色金属箱,上面印着模糊的、已经褪色的编码和那个扭曲的图案。更远一些,靠墙立着几个高大的、蒙着灰尘的玻璃柜,柜子里似乎陈列着一些形状奇特的瓶瓶罐罐和标本,浸泡在浑浊的液体里。

这里……是老轴承厂那个地下仓库的更深处?还是一个类似的、年代更久远的实验或储藏点?

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空间中央。那里有一小片相对整洁的区域,摆着一张旧木桌,桌上点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灯焰跳动。桌旁,背对着我,站着一个穿着深色中式立领外套的身影,正是监控中拍到的、与“老童”会面的那个男人!

他似乎察觉到我醒了,缓缓转过身。

煤油灯的光晕照亮了他的侧脸。那是一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儒雅。但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全然的、冰冷的掌控感。与记忆中那个“引领者”的威严不同,这种平静更让人心底发寒。

他手里,正轻轻把玩着一个东西——一个比拳头略小、通体暗黄、表面刻满复杂纹路的金属铃铛。铃铛的造型古朴中透着诡异,那些纹路……正是绿色塑料盒上图案的立体演化。

“你醒了,李维。”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听起来很悦耳,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就是这个声音!虽然更加沉稳,少了当年的狠厉,但那冰冷的质感、那种将人视若无物的漠然,与我记忆中那个“冰冷的男人”如出一辙!只是更老了,也更……深沉了。

他轻轻晃了一下手中的铃铛。

没有声音传出。但我右手手腕内侧的搏动感瞬间加剧,变成了刺痛,同时一股强烈的眩晕和顺从感涌上心头,几乎要让我再次失去意识。我拼命咬紧牙关(虽然被封住),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对抗着那股无形的控制力。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意志力比预期要强。看来这些年‘社会化’的浸润,还有那些警察的干扰,确实造成了一些……偏移。”他像是在评估一件出了点小故障的仪器。

他放下铃铛,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面是几张照片和文件。我瞥见其中一张,似乎是市三中老楼的建筑图纸,另一张……好像是我幼年时的照片?背景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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