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第1页)
门板隔绝了外面那个变得陌生、令人窒息的空间,却关不住西弗勒斯·斯内普脑海里轰鸣的寂静。
那不再是声音的缺失,而是一种有质量的、粘稠的虚无,挤压着他的耳膜,他的胸腔。他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黑袍在身周摊开,像一片溃败的、垂死的蝙蝠翅膀。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空置房屋特有的、冰冷的尘埃气。他的目光,无法避免地钉在房间中央那个旧木箱上。
它在那里。
平静地,残酷地,像一个被遗弃的棺材,装殓着他与这个“家”有关的一切过去。
“你的东西在房间里。”
她的声音,那平淡到近乎残忍的语调,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之前那种令他烦躁的“空无”。那是一种……事务性的告知。仿佛在说“雨停了”或者“面包在桌上”。
他宁愿她尖叫,宁愿她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宁愿她哭着质问为什么。那些,他都能理解。那些情绪,无论正面还是负面,都是一种能量,他可以吸收,转化,用更锋利的恶意反弹回去。
可她没有。
她只是……重置了一切。
薄荷的气味,像一条冰冷的、绿色的毒蛇,从门缝底下钻进来,缠绕着他的感官。那代表生命,一种没有他参与、甚至因他离去而更加蓬勃的生命。它无声地嘲笑着他带回来的、一身沼泽的腐朽和黑魔法的腥气。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不是对黑魔王,不是对死亡,而是对这种……被解构的感觉。
他是谁?
在这里,他不再是儿子,不再是需要被容忍的麻烦,甚至不是一个值得被憎恨的敌人。
他成了一个……需要被归档的物品。
这个认知像一道钻心剜骨,缓慢地、精准地切割着他的灵魂。
他猛地站起来,像是要逃离这个念头,踉跄地走到箱子前。他粗暴地掀开箱盖,仿佛要从中找到自己存在的证据。
里面是他的袍子,叠得整整齐齐。是他的课本,码得一丝不苟。是他的魔药笔记,卷得好好的。
如此井然有序。
如此……与他无关。
这些东西上,已经沾染了“她”的气息——那个冷静地处理它们、将它们封存起来的“她”的气息。它们不再是他随意丢弃、宣告主权的私人物品,它们成了被她“整理”过的、属于“过去”的展品。
他拿起一本《高级魔药制作》,书的边角曾被他不耐烦地折过,此刻却被小心地抚平。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比任何控诉都更让他暴怒。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用这种……这种管理员的姿态,来对待他的人生痕迹?
他想把箱子掀翻,想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砸烂、烧毁,想用最响的声音来打破这可怕的真空。
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那没有用。那只会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在空无一人的剧场里发疯的小丑。唯一的观众,只会用那种平静的、看薄荷叶子的眼神,看着他。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砰”地一声合上箱盖,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却依旧穿不透那层包裹着他的、柔软的寂静。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科克沃斯肮脏的、被零星灯火点亮的夜晚。这片他曾无比熟悉、并引以为自身一部分的污浊景色,此刻却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归属感。
他感觉自己被连根拔起了。
一边是黑魔王许诺的、充满权力与恐惧的黑暗未来,那里有力量,有归属,有对“不同”和“强大”的认同。
另一边是这个……这个被薄荷和寂静占据的、将他“归档”的、陌生的空间。
而两者之间,是他自己——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空洞的回声。
真空不会说话。
但它让所有的内部噪音,都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站在房间里,站在他的“过去”旁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幽灵。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确认自身存在的、可怜的幽灵。
而那盆薄荷的绿色,像一枚冰冷的印章,盖在了他视野的边缘,提醒着他:生活,在他之外,沉默而固执地,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