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之海(第2页)
一个更黑暗的念头,像蛇一样滑入他的意识:
也许,他烧掉的,并不仅仅是一幅画。
也许,他烧掉的,是她刚刚试图在这个世界上建立的、与“斯内普”和“蜘蛛尾巷”无关的、一点点微弱的连接。
而他,西弗勒斯·斯内普,亲手焚毁了它,并用最恶毒的语言,玷污了这种连接的企图。
“你的‘艺术’……廉价、冒犯、而且……令人作呕。”
这句话此刻在他脑海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在讽刺他自己。他的生活,他的家庭,他赖以生存的仇恨与愤怒,何尝不是一种更丑陋、更令人作呕的构成?
他紧紧攥住窗棂,指节发白。
不。他绝不后悔。软弱的情感,无用的连接,这些都是通往力量之路上的绊脚石。黑魔王欣赏的是决绝,是冷酷,是剥离了所有拖累的纯粹意志。他今晚本应沉浸在为黑魔标记构思的狂热中,而不是在这里……在这里……
他的思绪再次被拉回那堆灰烬。
以及,灰烬之后,她那空无的一瞥。
他忽然意识到,那空无,或许并不是放弃。
那是一种……审判。
一种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仅仅凭借“存在”本身实施的、最彻底的流放。
他被流放出了她的世界。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他预期的解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失重感。
第二天,他在中午时分走出房间,脸上是精心练习过的、绝对的冷漠。
房子里安静得可怕。
餐桌上没有煎蛋,没有任何食物。只有料理台一角,那个用牛皮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件,像一个突兀的伤口,缝合在这片苍白的平静里。
她把它捡回来了。
一股混合着暴怒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慌再次涌上心头。她是什么意思?保留战利品?时刻提醒他的暴行?还是……一种无声的宣言,宣告他的火焰咒并未能真正摧毁一切?
她没有出现。他能听到她在厨房后的小院子里,摆弄着几盆半死不活的植物。动作缓慢,却稳定。
他本该立刻离开,回到那片属于他的、充满权力与黑暗预言的沼泽地去。
但他的脚步却像被钉住一样。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牛皮纸包上。里面是什么?那幅画的灰烬?不,重量和形状不对。是那个麻瓜又给了她一幅新的?
一种近乎偏执的冲动攫住了他——他要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他必须知道。
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用一个无声的切割咒划开那层牛皮纸时——
她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掠过那个包裹,没有停留,仿佛那只是厨房里一个寻常的摆设。然后,她开始清洗土豆,水流声哗哗地响起,填补着沉默,却比任何沉默都更令人难堪。
她在他面前,筑起了一道他所有恶毒、所有魔法都无法穿透的墙——用日常,用沉默,用她那疲惫而坚韧的、持续的存在本身。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那里,第一次感到自己所掌握的所有魔咒、所有魔药知识、所有刻薄的言辞,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他是一座孤岛,而她,是环绕着他、缓慢上涨的、沉默的海水。
最终,他几乎是狼狈地、一言不发地转身,再次离开了这所房子。黑袍翻滚,却失去了往日决绝的气势。
他的胜利,在他的身后,坍塌成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烬之海。
而他,正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