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第1页)
非洲的烈日与风沙,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回国后,陆霆骁和苏晚住在了一处远离市区的、带个小院的房子里。日子过得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寡淡。没有惊心动魄的追忆往昔,也没有痛哭流涕的相互慰藉。他们更像两个在漫长旅途中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风的屋檐,只是沉默地、依偎着取暖。
苏晚接手了苏氏集团和“王冠”慈善基金会的战略指引,具体事务则充分放权给培养起来的年轻团队。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着陆霆骁。
陆霆骁的身体,如同被蛀空了的堤坝,表面看似稳固,内里却已是千疮百孔。神经损伤带来的双手震颤无法逆转,当年爆炸和坠海留下的内伤,更是在经年累月的自我放逐中,损耗到了极致。他需要定时服药,定期复查,天气稍一变化,肺部便会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但他从未抱怨过一句。
他只是沉默地接受着苏晚的安排,配合治疗,努力复健。他会在她处理公务时,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戴着那副特制的、能稍微抑制震颤的半指手套,尝试阅读电子屏上的新闻,尽管速度很慢。他也会在她下厨时,固执地站在一旁,用那双依旧不太灵便的手,帮她递一些轻巧的、不易摔碎的食材。
他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所需。
这种平静,是一种历经滔天巨浪后的幸存者的默契,也是一种小心翼翼不敢触碰过往的脆弱平衡。苏晚能感觉到,陆霆骁内心深处那堵用自卑和自责砌成的墙,并未完全拆除。他只是将它隐藏了起来,用沉默的顺从,掩盖着那依旧在汩汩流血的创口。
这天清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餐厅的原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早餐和往常一样简单,清粥小菜,还有陆霆骁需要服用的五颜六色的药片。
苏晚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头发松松挽起,正细心地帮他把粥吹凉。陆霆骁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新绽的月季上,眼神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忽然,他收回目光,看向苏晚,声音因为初醒而带着一丝惯常的沙哑:“晚晚。”
“嗯?”苏晚抬头,将吹温的粥推到他面前。
他没有动勺,而是将一直放在膝上的手抬了起来,手中握着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沉黯的古朴木盒。木盒的边角已被磨得圆润,上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岁月留下的天然纹路。
“这个,”他将木盒缓缓推到餐桌中央,动作间,能看出他指尖的细微颤动,但他努力控制着,让这个动作尽量平稳,“给你。”
苏晚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这木盒,她认得。在瑞士那个雪山脚下的小镇,那个藏着他们过往的保险柜里,它就和那枚“黑曜”指环放在一起。里面装着的,是他外祖父留下的那枚象征着家族传承与责任的古老印章。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目光从木盒移到陆霆骁脸上。那张脸,疤痕纵横,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清晰刺目。但此刻,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闪躲和荒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以及沉淀了十五年风霜的、深不见底的郑重。
她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打开了木盒的搭扣。
里面,果然是那枚温润厚重的青玉印章。印章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一枚男戒。
样式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朴素。戒圈是某种暗银色的金属,打磨得并不十分光亮,带着一种内敛的质感。戒面没有任何宝石镶嵌,只是光滑的弧形。但苏晚一眼就看出,那暗银色的金属,与旁边印章顶端的金属包边,色泽、质感,如出一辙。
他是将那枚承载着他母族过往、荣耀与负累的印章的一部分,熔铸了,做成了这枚戒指。
刹那间,苏晚的呼吸窒住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下都撞击着酸涩的回忆。
陆霆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也敲在彼此伤痕累累的心上。
“我用我的过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枚印章,那里有他生命的起源,有他悲剧的伏笔,也有他曾经试图挣脱的枷锁,“和未来。”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苏晚脸上,那双曾布满绝望与痛苦的眼睛,此刻如同被秋水洗过,只剩下一片坦诚的、近乎赤裸的深情与决绝。
“向你求婚。”
“苏晚,嫁给我。”
他没有问她是否愿意,也没有给她任何浪漫的承诺。他的话语,带着他特有的、经历过地狱洗礼后的直接与沉重。
“让我用余下的每一天,”他看着她,眼中终于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与歉疚,声音愈发低沉沙哑,“弥补错过的所有时光。”
餐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提醒着时光的流动。
苏晚的视线,久久地凝滞在那枚由印章熔铸的戒指上。过去……他那充满背叛、挣扎与血腥的过去。未来……他那具千疮百孔、不知终点的未来。他就这样,把他生命中最沉重、最不堪,却也最真实、最核心的两部分,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作为他全部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