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二(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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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竹觉得没甚意思,她只觉得那柄匕首沉得她手酸,便抬手挥散了。
她不是原谅他,现在的谢遂与从前早已不是一个模样,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再纠缠了。
她在最后决定放过他,让他安安生生地死。
爱恨情仇,一笔勾销,即使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相往来。
她闭上眼,只听一声水波响动,再睁眼,是长宁宫静垂的纱幔。
恍惚间她听见宫人关门闭窗,吹灯剪烛,连带着一阵宫人脚步的兵荒马乱。
她唤晓春:“外面怎么了?”
晓春快步走近,隔着纱幔低声道:“娘娘,珩王来了。”
“珩王?”奚竹眯了眯眼,脑中浮现昔日少年冷绝的面庞,还有那个如今令皇城众人都闻风丧胆的名字——谢惊珏。
他倒是有兴致,来送送她这个死到临头的手下败将吗。
她将枕下的匕首握在手里,披衣起身,晓春为她掌烛,昏暗的殿中也因这小小烛火亮了几分。
长宁宫原先的宫人都已被屏退,此刻长宁宫只有她与近侍的晓春。
晓春走到殿外,在殿门前守着。
奚竹没出去,只是推开窗,隔着雕云画雁的窗沿和碎云般的雪与他遥遥相望。
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独身立在廊庑下,葳蕤宫灯照亮他半壁眉眼,落在深潭眸中不过寒星一点。
他墨发高束,横穿一根雪玉簪子,显露出冷而利落的面颌,那对挺拔的眉骨落下丘壑分明的鼻梁,在一侧映下淡淡的剪影。
藏青额带在冷风里微微漾动,额带中央嵌着一块蓝玉,带尾的织金暗纹宛如幽潭下的暗流,在宫灯浮光下涌动着斑斓烁彩。
那柄杀入皇城的长剑上还系着那个红玉剑穗,一如当年。
他几乎没怎么变,与奚竹记忆中那副样子一般无二。
记忆中,大多是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从前共读时两人的关系便初见端倪,到后来愈演愈烈,无甚缓和。
先帝那位宗亲子嗣稀少,疼惜谢惊珏这一个独苗读书寂寞,便邀了不少宫中大臣适龄子女共在私塾中学书识礼。
奚竹有幸也待过一年半载,只是她实在背不下那些古文,常常被先生罚抄责问,说好听些是率性而为,不好听些是冥顽不灵。
时间久了,她便也要脸不再去了。
在书塾时谢惊珏便看她不甚顺眼,她与旁人谈笑风生时,偶能看到他在不远处,沉着长眼看她。
奚竹突然笑了一下,她感觉跟谢惊珏现在在廊下看她的眼神也没什么区别。
那时她也常托着脸逗他一逗,只不过他分外不给面子,常常一甩袖子,只留给她一声冷哼。
次数多了,她也就不自讨没趣了,他这种孤傲的性子,大抵不想与她沾染半分关系。
雪风惊廊,碎玉声响,奚竹恍然想起,这样的珠帘玉缀,还是从前他教她的。
那时雨声滂沱,她偶然与他同困石亭,本是觉得尴尬,她没话找话随便扯了个“亭下垂帐的珠帘挂玉甚是精巧”来缓和,他却当真了,颇为细致的同她讲解,说不同珠玉击声不同,高低错落参差,风吹来才好看好听。
闲暇时她也按样在廊下装点,只是没想到这个习惯能跟随她这么多年。
后来她嫁与谢遂,踏上夺嫡路,除了应付其余皇子明里暗里的刀光利剑,与这位无心皇权的谢世子的关系也变得愈发剑拔弩张。
兴许是厌倦自己,所以谢惊珏连带着也针对谢遂。
她伸手探摸了一把侧脸,指尖不知何时已如冰似雪,触及脸颊时好似没了知觉。
侧脸这道清浅痕迹便是谢惊珏留下的。
谢惊珏此人箭术颇精,当年那场鸿门宴若不是自己悄声前往,临时扑倒谢遂,只怕要守寡。
或许是那时,她与谢惊珏便成了真正的恩怨夙敌。
只是后来这位谢世子便销声匿迹,再听闻时,他已身死尘寂。
昔日相伴书塾的人有的坟头草几米高,有的狱中绝望哀嚎。倒是她与谢惊珏,从前便无甚对付的两人竟还有再见的一天。
看着他,奚竹竟多了几分怅然,只觉得两人斗了一辈子,她竟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