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鹤年(第1页)
春寒料峭,夜半吐息间还能吐出一小团雾凇。风绕过九曲回廊,撞得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
两个侍女候在廊下,正围炉煮茶,新焙的茶烟从壶嘴娉婷袅袅蜿蜒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新生草木的清芬。
步履轻踏声从廊庑尽头传来。
见到来人,侍女纷纷起身躬身作礼:“世子。”
谢惊珏点了下头,“父亲可在书房。”
侍女回道:“在,只是吩咐了不许人——”
“打扰”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谢惊珏已然推门而入。
此书房约莫不能叫做书房,展眼望去,一卷书都没有,入目尽是被风荡起的画卷。每一卷上都描摹着同一位女子的模样。那女子明眸丹唇,手里竟是拿着一柄长剑,在众多画卷中好似翩然起舞,斩落一地落英。
谢惊珏波澜不惊,显然司空见惯。
那方深堂传来瑜王谢无郁的声音,朗朗笑意中透着威胁:“我那画还没干,若是被风吹掉洇了颜色,我定卸了你的腿。”
谢惊珏无甚表情,像是听了很多遍,“爹爹要我腿也没有用,”他掩上门,“毕竟我的腿也不会替爹爹画。”
走进深堂,入眼便能看见堂中的男人,与谢惊珏有四五分像,未束发,额前绑着蓝玉藏青发带。他披着衣,头也未抬,听到这堪称顶撞的话也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多言,只专心忙自己的事。
谢惊珏投眼看去,见眼前这个金枝玉叶的天潢贵胄正在灯烛下织绣,拉弓挥剑的手布满薄茧,此刻却捏着一根细小的针在布料上游刃有余地穿梭。
说出去怕是会遭人笑话。
那绣布上绣的还是同一个人,只是丝线在赤灯光色下流光溢彩,竟更生动些。
谢惊珏在一旁落座,并未开口,只是端起桌上的新茶抿了一口。
谢无郁抬眼睨了他一眼,便笑了笑,“大少爷无事不登三宝殿。”
“今日是有何贵干?”
谢惊珏抿了抿唇,却是将茶又喝了一口。
谢无郁见此,将手中的针线略略放下,明看出他有事,却哼笑一声道:“来我这儿吃茶来了。”
“待会我让人给你送去几包,大少爷无事请回。”
“有事,”谢惊珏终于是把茶盏放下了,“古学究回家发丧,长宁侯无心再聘学者,书斋怕是要散了。”
“散了就散了,”谢无郁语气漫不经心,“我早嫌侯府远,寒冬腊月起个大早去他家读书,好不辛苦。”
“如今散了正好,下午我便命人收拾出来地方,再找瓦工泥匠修整一番,日后便在家中上学。”
谢无郁拿帕子擦去手掌的薄汗,生怕弄脏了丝线,他边细细揉擦边思索道:“正好程学究在京中,明日我便登门去聘,最多三五日,便能安排妥当。”
他投眼望去,见自己这个儿子只坐在一旁,又端起那杯茶,津津有味地喝起来。
看来这些东西这顽小子都猜到了。
左右不过个书斋的事,叫他这么难开口?
谢无郁道:“还有别的事情?”
大少爷抿了抿唇,垂着眼,“家中只我一人,学究未免大材小用。”
“无妨,”谢无郁摆摆手,“你若觉得寂寞,我便把你原先书斋的人都请过来。”
谢惊珏只是略略一点头,他原先书斋其实也没几个人,加上那个不学无术的楚四郎,拢共才六个,还有两个是长宁侯家的姑娘。
谢无郁似乎也是想到了,含笑带着调侃意味:“长宁侯家的怕是不会来,他家也是个大少爷,约莫是管不了。”
“除了慕家和陆家,这样算来,能来的也不多。”
谢无郁撇他一眼,“有想邀来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