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第1页)
若木的身上很冷,不知道是沙井水冷,还是改造人的温度向来如此。他双手僵硬地抬起,为她保持着平衡,木棍似的两臂直挺挺地架在肋下,看起来像是学宫里灵气驱动的木桩人。郁青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小时候和几个木桩人一起过家家,第二天木桩人被师兄打碎了,她抱着碎片狠狠立誓要为“娘亲”报仇。
玩笑话到了嘴边,想想也不是很好笑,只好胡乱地四处看,假装忙碌。
“……主人,那枚金沙玉上的留影。”
“你说什么?”郁青猛地转头,可惜把那张面具都要盯漏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好像是金宝。”
“……”
郁青缓过神来,凝神定睛,果然见到最高处的那枚金沙玉上人影憧憧,确似金宝……年轻时的样子?
***
“金宝——”
正弯腰给金府用了几百年的老灵气塔补漆的青年脚下一软,连忙放下手里的刷子,手脚并用地比划,“阿云!小点声!”
“噢噢。”那远处奔来的粉衣少女甜甜笑起来,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金宝,你今日几时下工啊,我听说城中新开了一家绸缎庄,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洁净的手亲密无间地牵着他,金宝看着自己指缝里怎么也洗不净的漆色,眼中闪过一丝羞惭,“我……你还是自己去吧。我还有好多活要干。”
“明日再做不就好啦,今日绸缎庄新张之喜,店内绸缎一律削码售卖,错过了可就没这样的好价钱了!”
“陪我去嘛,求你啦!”阿云见他不松口,拉着他的胳膊摇来晃去,央求道。
“行了!”
阿云手中一空,怔怔然看着自己被甩脱开的手,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怎么啦?”
金宝看她踉跄了一步,有些后悔,“阿云我……我,唉,你没事吧?”
阿云“哼”了一声,揉着扭痛了的肩肘,嗔怪道,“谁叫你手劲儿那么大!
“我……我看看,你伤到了吗?”
“算啦!”阿云的脸由阴转晴,拍开他笨拙的手,欢欢喜喜地把一早带来的食盒拿到二人身前。一打开,里面是捏成元宝形状的蒸饼,刚刚蒸好,还冒着热气。她从中挑了一个最饱满的,黄澄澄的又光滑又饱满,举到金宝嘴边,“我知道你有心事,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什么意思,唔——”
糕饼堵住了金宝的嘴,内陷填满了口腔,烫得他说不出话。
“好吃吧?”阿云得意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金宝面上通红,忙用手接在他嘴下,慌慌张张道,“快吐出来!抱歉抱歉,烫到了吧?”
金宝死闭着嘴巴,任由阿云狠拍着他的后背,就是不肯吐出来。
阿云攥着他的衣角,几乎要急出泪来,“你快吐啊!”
金宝嘴里烫的麻木,强撑着咽下,抬头冲着阿云笑,“真好吃,是小时候我去你家,你娘亲招待我时蒸的那个味道。”
阿云心疼不已,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半晌,吸了吸鼻子,埋怨道,“呆子!”
二人揽着手避开松散的守卫,走到灵气塔背面。他们像小时候一样并肩坐在一起,山风吹拂两鬓的碎发,好像从这里振翅飞起就能登上云端。
金府灵气塔坐落于一山峰顶,峰高险峻,常人无法攀岩而上。每月朔望,金府各城会派专人前来,统一取走灵气塔炼制的灵石,供给城中所设的仙阙商铺,没有灵根的凡人拿银钱换得灵石,以免没有灵气滋养,患上“灵根病”。
除这取灵石的两日外,灵气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无人之境,里面的人轻易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很难进得来。
虽表面上隶属仙阙,但看守灵气塔并不是什么令人艳羡的活计。这里等级森严,像金宝这种负责洒扫的小吏便是做到死,也不能接触到灵气塔的核心。没有往上爬的路径,便永无出头之日,更永远不可能真正任职仙阙。
金宝此次前往金府中央城参加学宫终选之前,曾与阿云许诺一朝入选,便与她结亲。
谁知金家突然遭难,金宝也发挥失常,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偏僻之地。阿云追随而来,可金宝却萎靡不振、不复从前。阿云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痛不已。
“金宝,我知道,你不应该只困在这里……我为你找到了个法子。”
……
窗外的燕雀声嘶力竭地叫了一早上,被来人的脚步惊起,“呼啦”一下子扇着翅膀散去了。
“阿云!阿云你还在睡吗!”
“快别睡了!你那个未婚夫,跟别的女子在城里买东西呢!!”
阿云散着发髻,“嘣”地弹起身,“咻”地飞了出去,看呆了来报信的朋友。
“等等!”左脚踏出了门槛,右手拉住了门板,阿云探回头,问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