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铃下(第1页)
怀中人的哭泣声渐渐低弱下去,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归于沉寂,只余下灼热而紊乱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
李湛僵直着身体,方才触碰到她大腿内侧穴位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那细腻肌肤的触感,以及她因羞耻与不适而骤然绷紧的颤栗。
他的手,执过朱笔,批过生死,挽过强弓,此刻却因这方寸之间的触碰而微微颤抖,几乎失了力道。
他再不敢妄动,只将掌心隔着薄薄的寝衣,轻柔地覆在她依旧燥热的小腹上,那太医所说的另一处可缓解郁结的穴位附近。他的动作生涩而笨拙,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再惊扰了她。
“乖,微微,忍一忍……药力散了便好了……”
他低声哄着,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说的尽是些无意义的安抚之词,翻来覆去,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怀中这具滚烫的身躯,承载着他太多的愧疚与牵念,他不能让她再受半分苦楚。
许是那猛药的效力终于到了顶峰,又或是他笨拙的安抚起了些许作用,鱼阅微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只是那热度仍未退去,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边,显得愈发脆弱。
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呜咽的力气也无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如同晨露缀于将凋的花瓣,终是沉沉睡去。
听着她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虽仍带着高热病人特有的粗重,却总算安稳了些,李湛悬了一夜的心,才稍稍落下些许。他却不敢阖眼,依旧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石像。
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最后一丝火苗挣扎着跳动了一下,归于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雨歇后清冷的熹微晨光,一点点驱散室内的昏暗,勾勒出榻上相拥的轮廓,以及他眼底那一片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猩红。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心,看着她红肿未消的唇瓣,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她的脆弱,她的娇吟,她的泪水,还有那一声声无意识唤出的“四郎”,都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心上。
他知道,醒来,又将是一片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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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阅微是在一阵熟悉的、带着药香的苦涩气味中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在深水中的藻荇,缓慢地漂浮上来。浑身像是被碾过一般酸痛无力,喉咙干得发疼,头脑却是一片昏沉的空白。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暖阁熟悉的承尘。
口中残留着浓重的药味,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她微微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那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是她陌生的触感。
她偏过头,循着那手掌望去,只见床榻边,一个玄色的身影靠坐在脚踏上,头微微后仰,倚着床柱,竟是睡着了。
晨光透过窗纸,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下颌甚至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与他平日威仪冷峻的模样大相径庭。
是李湛。
昨夜破碎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狂风暴雨,灼人的高热,苦涩的药汁,还有……那些模糊的触碰与低语,一声声“三郎”,以及那双带着怜惜与慌乱,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眸……
是梦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心中一片茫然。那些片段太过真切,又太过荒唐,与她清醒时筑起的心防格格不入。她宁愿相信那只是一场因高烧而生的噩梦。
口中实在干渴得厉害,她试图悄悄抽回手,去够床头小几上的水杯。细微的动作却惊醒了本就浅眠的李湛。
他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初时还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蒙,但在对上她视线的一刹那,瞬间恢复了清明。
“醒了?”
他立刻探身,手掌自然地覆上她的额头,感受了片刻,紧绷的神色稍缓。
“热退了些。”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关切。
鱼阅微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声音因干渴而微弱:“水……”
李湛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递到她唇边。鱼阅微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润的水流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
喝完水,她重新躺了回去,目光落在帐顶,不愿与他对视。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昨夜……”
李湛看着她疏离的侧脸,斟酌着开口,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她,她昨夜如何在他怀中娇吟哭泣,他又是如何……
“不过是场梦罢了。”
鱼阅微却忽然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梦境。
“病中昏沉,魇住了而已。”
李湛到了嘴边的话,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堵了回去。他看着她又重新筑起的那道无形壁垒,心中泛起一丝涩意。他知晓她是不愿面对,亦或是不信昨夜那个脆弱依赖他的人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