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铃中（第1页）

李湛那一声带着颤抖的厉喝，如同惊雷划破了宝月楼深夜的寂静。高裕在门外听得真切，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亲自飞马去请早已安排在附近、以备不时之需的太医。

暖阁内，烛火被重新点亮。

鱼阅微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中，依旧昏沉不清，双颊绯红，唇色干涸，时而呓语，时而因难受而细细地呻吟。

李湛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心。他看着她脆弱不堪的模样，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声“三郎”，只觉方寸大乱。

太医很快被高裕几乎是拎着进了暖阁。来的是太医署的周明安，年约五旬，以谨慎稳重著称。他一进这暖阁，嗅到那不同于宫闱的香气，再觑见榻上女子的情形和守在旁边的玄衣天子，连忙垂下眼，不敢多看。

“臣周明安，拜见……”

“少废话！快给她诊治！”

李湛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明安连忙应是，将脉枕置于榻边矮几上，低声道：

“请贵人伸手，容下官请脉。”

然而，锦被中的鱼阅微只是不安地动了动，将脸更深地埋入枕间，非但没有伸手，反而将手腕往被子里缩了缩，模糊地呓语：

“……走……走……”

周太医的手僵在半空，略显尴尬地看向一旁的李湛。

李湛眉头微蹙，看着鱼阅微那抗拒的姿态，心中明了她在昏沉中亦存着戒备。他挥了挥手，示意周太医稍候，自己则俯身，探手拨开了那层隔在床榻与外间的、用细密鲛绡织就的软帐，钻了进去。

床帷之内，光线更为昏朦，只余她清浅而灼热的呼吸声，以及他身上带来的、微凉的夜的气息。

他坐在榻沿，高大的身影在这方寸之间显得有些局促。他看着她蜷缩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终是伸出手，极轻地落在她裹紧的锦被上，声音放得低缓，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甚至有恳求：

“阅微。”

“听话，伸出手来，让太医瞧瞧。”

被中的人毫无反应，仿佛未曾听见。

李湛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锦被面料，又低声道：

“你身上烫得厉害，不用药不成。只是诊脉，不疼的。”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命令，倒像是在同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商量。

鱼阅微似乎因那持续的骚扰而不耐，含糊地哼了一声，将被子裹得更紧。

李湛看着她这副本能抗拒的模样，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软。

他想起她年少时生病扎针，需得她母亲哄上许久。时光仿佛倒流，只是此刻哄她的人，换成了他，这身份转换带来的酸涩与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叹了口气，声音愈发低沉柔和，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微微……”

这乳名再次脱口而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料想的自然。

“就伸一下手，好不好？诊完脉，吃了药，身子舒坦了，才能好好睡一觉。你方才不是喊头疼难受么？”

或许是“微微”这个称呼勾起了潜意识里遥远的信赖，或许是他持续不断的、温和的劝说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她真的难受得紧，锦被下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

李湛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立刻趁热打铁，小心地、一点点地去掀她紧攥着的被角，试图将她那只滚烫的手腕寻出来。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惊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