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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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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灰城,就是横亘在草原和南虞之间东西绵延数千里的一块荒芜地带,这块地上的大多数城市都被战火焚烧过,呈现出一片灰败的景象,故而得名。谷禾在南虞很少出宫城,她从贵人们那听到的消息是灰城带已经没什么人了,尤其是北边,更是人比走兽还要少。今日一看,并非如此。

安达前几日纵马回营,阿斯兰让阿丽亚去卸车,那是安达带回来采买的东西,草原的必需品要分到各家去。

“这南虞的手,伸的可是够远的。”安达穿了一身南虞形制的劲装,靠着毯子感叹,"我本来以为他们到了团城,实际上这整个灰城带都铺了他们的网了。那些走私的人,也未必不是他们的线人。"他接过谷禾递过来的杯子,“这张网必须要戳出一个洞来,要不那老皇帝拉紧这张网的时候,迟早要勒死我们。”

阿斯兰手里把玩着一把装饰华丽的匕首,“那公主在哪?”他心不在焉的,“有个人要跑出去报信,冻死了。”谷禾跪在旁边给阿斯兰斟满茶,把茶壶重新放回火炉上,往后挪了两步要离开金帐。阿斯兰伸手,隔着一层空气按她,“坐下。”

他坐直身子,“南虞送了两个女人出雍城,那个公主,她在哪?”

“团城。团城的谍网是最密集的,看地图。”安达把地图展开铺在金帐的地毯上,爬起来用马鞭指,“团城,这地方易守难攻,东西两侧都有高地,南虞扼守团城,就可以据此天险把灰城带隔成两半。当然,如果我们能抢先一步,我们就能顺利南下,到平原去。”

谷禾沉默着把肉干端给安达。“这个公主明明可以不出城,就在雍州待着,那南虞的朝廷为什么要把她送出来?藏好这个公主也不是难事,为什么还要把她埋在灰城带里?”阿斯兰的手指摩挲着地图,“他们希望塔族宣称是一个假新娘到了漠北,可以抹黑我们,说是我们以假乱真。”

“难道你还害怕这些名头?”安达笑起来,“这些对你算得上是什么,在阿古如部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便说你是明抢公主,也没人会在意。”

“南虞人在意。裴晋川被俘的消息他们捂不住,若要是再加上真假公主一事,南虞群情激愤,正给了朝廷发兵的缘由。”阿斯兰撇了谷禾一眼,“最紧要的是先要把那公主抓在手里。南虞说不定还要搞什么。”

安达转转头看一旁低着头的谷禾,凑到阿斯兰耳边,“所以呢,这个女奴你就黑不提白不提了?我在着一路上可听见不少关于她的事。”

阿斯兰挑挑眉毛,他转头的时候金色的耳环也跟着摇曳,“什么事?”

“有说她好的,也有骂她的。还有……”安达不怀好意地吹了一声口哨,“还有说你着了她的道,才没杀了她,要不然最起码也要把她扔去羊圈,这种南边来的人,都应该去和裴晋川作伴。”

阿斯兰不甚在意,看向她,“留着她还有用,从柔州城进灰城带,我们还需要她这张南虞的脸。”谷禾听懂了大半,收敛起呼吸,阿斯兰的眼神总是让她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的眼里看见的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尽管这些天的相处下来,阿斯兰并非如同传言那样不近人情嗜杀成性,可谷禾确看出来他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所以你是真的想插手着灰城带的事情,你想要塔族经营这个地方?”

阿斯兰抬头,“当然。团城以北是必须要拿下的,南虞没像几十年之前给我们断铁不是他们不想做,只是他们不像几十年前那样强盛了。裴晋川没有死,雍城对这件事的反应可是不小,南虞想要他死的人不必我们少。这是个机会,他们抓不住灰城带了,我们自然要抓住。”

安达走出金帐,只留下他们二人静对而坐。金帐的帘子被挂起来,雪光映射在他脸上,谷禾想起南虞的那些静立的佛像,他们都有美丽的面庞,只是阿斯兰丝毫没有那份宁静的气质,周身多的是鬼气。

谷禾还是照常生活,帮着阿古如部的人做些杂活,早晚给阿斯兰请安,随着日头升起来,她就站在金帐门前,晚上睡觉之前,她在金帐门口等阿斯兰发话。

每隔几日就有一批塔族的战士换下现在的衣袍,穿上一些破破烂烂的衣服往柔州城的方向走。谷禾提着木桶去装他们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再到河边提点水去浆洗。“可要看好小孩子,要是被弄进那城里可是不好,虽然草原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你看看那城里,孩子就在大街上乞讨。”谷禾听见他们说起在城里的见闻。

男人把衣服扔给谷禾,压低声音,“还有拐孩子、卖孩子的。”谷禾提起木桶,卖孩子,在南虞境内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在这柔州城更不用说了。阿丽亚说也就是最近这几年塔族的日子还好过一点,前几年的光景,不少孩子都熬不过冬天,在转场的时候掉下马死了。塔族人更狠得下心,阿丽亚说,要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父母会给孩子一个痛快的,在漠北,狼和鹰会先带这些孩子走上天途。

谷禾擦擦自己的眼泪,这些孩子何罪之有呢?她想起在南虞的母亲。她还记得母亲在团城的城门外找到她的时候抱着她放声大哭,母亲说她那个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大腿上的那一道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谷禾对那段经历没什么记忆,她只记得母亲让自己出门去找村口的人用挖的野菜换一点点粮食,然后她就被人带走了。

那个地方很冷,很黑,她什么都看不见。或许当时很痛吧,可是后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想来想去,竟然一件事都记不起来,活着已经够累的了,她也不再去想曾经这一遭炼狱。母亲说她是随着南虞的军队运重伤军士的车回来的,到了团城那一车人里多半都断了气,母亲在一群死人里拽出来自己的大女儿。“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母亲总是抱着谷禾,说或许这个“禾”字取得好,她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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