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伊本鲁西德的思想及其教育意义(第1页)
第六节伊本·鲁西德的思想及其教育意义
伊本·鲁西德(Ibn-Rushd),全名艾布·渥里德·穆罕默德·本·艾哈默德·本·穆罕默德·本·鲁西德,西方称之为阿威罗伊(Averro?s)。他生于1126年,卒于1198年。在他去世之后大约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强盛的阿拉伯世界不复存在。1248年,欧洲的基督徒几乎夺回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在那里统治了约5个世纪的穆斯林只剩下半岛南端的一个小岛。1258年,蒙古人攻陷巴格达,500余年历史的阿拔斯王朝覆灭,繁荣一时的阿拉伯文化教育随之消逝。因此,伊本·鲁西德被视为中世纪阿拉伯最后一位大哲学家。他在哲学上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两方面。首先,他是亚里士多德著作最杰出的注释者和评论者,对此有人曾这样评论道:“亚里士多德解释了自然界,而阿威罗伊解释了亚里士多德。”[97]其次,他是中世纪阿拉伯哲学的集大成者。他继承了阿拉伯哲学中的理性主义认识论,进一步调和了哲学与宗教之间的对立,为双重真理论奠定了基础。
与前三位阿拉伯思想家不同,伊本·鲁西德没有从事教授业的经历,也未对教育问题做过专门的论述,但是在一个有信仰的时代,他的理性主义认识论和双重真理的观点无疑影响了人们对自身和世界的认识,他对被宗教笼罩下的整个思想界,包括教育思想造成冲击和震**。
一、生平与著述
伊本·鲁西德生于西班牙的科尔多瓦城(Cordoba),该城是当时西部阿拉伯世界最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12世纪前欧洲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城市。伊本·鲁西德家族又是一个著名的学者和法官世家。在浓厚的学术氛围和良好的家庭环境里,他从小接受了语言学、文学、法律、辩证学、数学、医学等各方面的教育。在哲学方面,他接受了伊本·巴哲(Ibn-Bajja)的影响,并师从于著名哲学家和学者伊本·图斐利(Ibn-Tofail),受益颇多。伊本·鲁西德聪颖过人,其刻苦学习的精神也令人惊讶不已,以致传说,他从记事起,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阅读,只有两个夜晚中断过学习,一是他父亲去世那天,二是他的新婚之夜。
1169年,在伊本·图斐利(当时他担任国王的大臣和御医)的推荐下,伊本·鲁西德被国王委以重任,一是担任塞维利亚的法官,二是注释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两年后,他调任科尔多瓦大法官,这是他的祖父和父亲曾经担任过的职位。1182年,他又接替年老告退的伊本·图斐利,担任国王的御医。然而,伊本·鲁西德的平步青云和优越地位招致了政敌们的嫉妒和攻击,特别是反对他的理性主义思想的伊斯兰法律学家。他们在国王面前进行百般的挑拨和中伤,并煽动公众反对伊本·鲁西德。1195年,国王先是撤了伊本·鲁西德的职,而后又把他放逐到科尔多瓦附近的一个犹太村庄,并发布诏书,禁止臣民阅读和思考哲学书籍,违者严惩。3年之后,国王召回了这位哲学家,并以礼相待。然而历尽磨难的伊本·鲁西德已是病魔缠身。1198年,他便去世了。
以伊本·鲁西德的去世为标志,“在公元12世纪,阿拉伯东方的阿拔斯人和安达鲁西亚的倭马亚人,为在伊斯兰教中开拓理性和知识领域所做的努力均以失败而告终。阿拉伯哲学,由于伊本·鲁西德的去世,失去了它的最后一位代表,致使伊斯兰世界的思想运动起码停滞了500年之久”[98]。
伊本·鲁西德学识渊博,著述丰富,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对亚里士多德作品的注释和评论。这方面的工作一方面是由于受命于国王,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他本人对这位先哲的崇敬。在伊本·鲁西德看来,亚里士多德是一位完人,他的学说是最高的真理,他的理解力是人类理解力的极限。伊本·鲁西德不仅注释了亚里士多德几乎全部的作品,而且他的注释逐字逐句,由表及里,旁征博引,因此对原文的阐释清晰而深刻,并且将亚里士多德哲学从新柏拉图派的混合物中提炼和澄清出来,恢复了他的个性特征。他的评论,则包含了他本人的哲学思想。除了注释和评论类著作外,伊本·鲁西德还有许多个人的撰著,如《矛盾的矛盾》(TheIheInce)、《关于宗教和哲学之间的一致性)(OntheHarmoweenReligionandPhilosophy)等。前者是对安萨里的《哲学家的矛盾》的反驳,是伊本·鲁西德影响最为深远的著作,被认为是重新奠定了阿拉伯哲学的基础的著作。
二、哲学思想
(一)宇宙无始说
在世界有始和无始的问题上,伊本·鲁西德继承了法拉比、伊本·西那、伊本·图斐利等人的无始说,反驳了安萨里对哲学家的攻击。与前人相比,他的世界无始说的理论更为清楚和系统。
伊本·鲁西德认为,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永恒的,过去和将来都是如此,它是不可创造和不可消灭的。在永恒的自然界,既无绝对的产生,也无绝对的毁灭,有的仅仅是在永恒因素——物质和形式重新结合基础上的改变,物质世界是运动变化的,运动是永恒的,“因为任何运动都是以前运动的结果”[99]。既然运动是无始的,那么这一运动就需要一个无始的发动者。反过来说,因为世界是由无始的作用者发生的,所以世界也是无始的。这一无始的发动者产生出世界的秩序,创造出永恒的运动,应称之为世界的创造者。它的存在体现在世界完美无缺的秩序中和天体的理性运动中。在伊本·鲁西德看来,统治这一永恒有序世界的是严格的必然性,整个世界依照自己永远不变的规律存在着,而不是宗教学家所说的出自真主的意志,“因为世界上没有奇迹”[100]。如果说真主在发挥作用,那也是遵循必然性的规律。“因此,祷告就是不需要的、无目的的,人应该信赖自己的积极性,应该认识自然规律。”[101]
可见,伊本·鲁西德虽然把真主视为世界的创造者,但他显然已不是伊斯兰教中那位全知全能、支配世界的造物主了。在伊本·鲁西德所描述和理解的世界里,真主仅仅是赋予运动以必然性的第一推动者而已,他的权威下降了,而自然规律的作用上升了,在运动变化的世界中,自然规律的地位甚至超越了真主。
(二)理性主义认识论
从物质和形式不可分离出发,伊本·鲁西德认为灵魂和肉体也是不可分的,肉体决定灵魂,肉体毁灭,灵魂随之毁灭,因此他否定个体灵魂不灭之说。在肯定灵魂存在的同时,伊本·鲁西德将生物的灵魂划分为五种:植物的灵魂、感觉的灵魂、想象的灵魂、欲望的灵魂、理性的灵魂。他认为前四种是人和动物所共有的,第五种,即理性的灵魂是人类所特有的。这是一种用理智了解整体和一般的力量,它能脱离于物质的形式,理解和领会事物的本质。
那么,人为什么会有理性呢?伊本·鲁西德认为,这是因为在宇宙中存在着两种理性,它们可以和人类灵魂取得联系,从而使人类获得理性。这两种理性是原动理性和物质理性。物质理性提供认识的可能性,而原动理性则把认识的可能性变为现实。原动理性对物质理性的作用,如同太阳光对视力的作用一样。人类通过两种方法与原动理性取得联系,一种是哲学家的方法,它开始于可感,然后在理性中达到可思;另一种是苏非派的方法,它通过苦行和修炼,达到神秘的直觉。伊本·鲁西德肯定哲学家的方法,主张人类认识应由感性达到理性,主张认识合乎自然的发展。而苏非派的方法,在他看来是用奇迹去说明认识,这种说明是不科学的。根据人们对原动理性接受的程度,伊本·鲁西德把人划分为三个等级:普通人、神学家、哲学家。在他看来,只有哲学家才能获得真知,达到神的世界。
(三)哲学与宗教的调和
伊本·鲁西德被公认为是双重真理论的奠基人之一,但他并不是试图调和哲学和宗教的第一人,在他之前,有许多古希腊哲学家和阿拉伯哲学家都曾做过努力,伊本·鲁西德只是沿着先哲们所开辟的道路继续走了下去。
他认为,“哲学是宗教的朋友,哲学和宗教带来的都是真理。真理不反对真理,而是相辅相成的”[102]。但是哲学和宗教各有其侧重点,信仰和理性是在不同层面上活动的。哲学是沿着为少数人所能理解的纯粹思辨的道路前进的,而对于生活在习惯影响下而形成自己观点的“众生”来说,有一个具有象征形式的绝对信仰的权威就足够了。群众应该保留他们的信仰,因为信仰“用绳索套住一些人,防止他们互相摧残和争吵”[103]。在具体问题上,哲学与宗教的分歧是可能的。从哲学观点看是真理的东西,从宗教观点看就可能是谬误的,反之亦然。例如,哲学反对灵魂不死说,宗教则坚持灵魂不死。这样,哲学和宗教都获得了一定的、或多或少独立的运用范围。但伊本·鲁西德认为,对于一心探求真理的人来说,完全可以撇开信仰的象征形式和简单的训导来探讨真理。他还提出宗教有两种形式,一是唯理的,即阐述“自然宗教”的宗教,实际上就是自然科学;二是象征的寓意的宗教,即群众的宗教。由此哲学成为真理的最高形式,同时也是最高的宗教。此外,伊本·鲁西德还从宗教的角度论述了研究哲学的必要性。他认为,“哲学工作就是从论证造物主角度来研究万物。万物以其有条不紊的安排证明造物主存在。这种对万物的认识越全面,对造物主的认识也就越全面”[104]。因此应该鼓励哲学研究。而且《古兰经》中就有许多章节主张用理性研究万物,如:“有眼光的人呀,你们思考吧!”
伊本·鲁西德的上述观点奠定了“双重真理论”的基础,其意义在于将哲学和科学从神学和宗教的长期束缚中解放出来。
三、人学和伦理学思想
尽管伊本·鲁西德探讨的多为哲学和宗教方面的问题,但他对有关人的问题也有一定的研究。
(一)善与恶
伊斯兰教义学家主张,善之为善,恶之为恶,均出之于真主的意欲,但他意欲的善恶并不是因为其本体的原因,而是由于其纯粹的意志。也就是说,在善恶问题面前,人是无能为力的,不能选择的。伊本·鲁西德反对这种观点,认为这种观点既与理性对立,又违背宗教的精神。说它同理性对立,是“因为我们用自己的感官和知觉可以知道是好或坏的东西,某人是在行善还是作恶,是作美还是出丑,因此他会得到报应或是受到惩罚”[105]。至于说它违背宗教的精神,是因为它同那些用丑与恶来形容暴虐的不少《古兰经》章节相抵触。例如,第41章46节说:“行善者自受其益,作恶者自受其害,你的主绝不会亏枉众仆的。”类似的话证明,真主并不能决定人的行为的善恶。因此,伊本·鲁西德认为,人的行为本身经理智的判断而具有善性或恶性,理智深思熟虑之后发出的行为具有善性,是合乎道德的行为,否则就是恶的行为。
与善恶相关,他还谈到人的自由问题。他认为,人不是绝对自由的。人的灵魂是自由的,但在实践中要受自然和社会规律的制约,是有限的。因此,个人的行为不能以个人理智为最后的决定者,而应以社会和国家的利益为标准。
(二)社会政治观点
伊本·鲁西德的社会政治观点主要集中在《柏拉图〈政治学〉》一书节要中,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思想。
第一,社会需要凝聚力。他认为,“一般而言,没有比市民说某些东西‘这是我的,那不是我的’对城市更为有害,也更容易造成混乱”[106]。在城市管理方面,最有害的莫过于把一座城市变为几座城市,最有益的莫过于将多座城市合而为一。在这里,“城市”的概念可以延伸为“国家”。伊本·鲁西德还反对做隐士,主张积极参与社会事务,为国家服务,为人谋幸福。
第二,男女平等。社会需要内聚力,那就不能排斥任何成员。伊本·鲁西德反对歧视妇女,认为妇女的低下地位使她们变为“卷心菜”,从而被排斥在社会物质和精神生产的活动之外,不能充分发挥个人的才能和社会作用。他说:“既然妇女和男人都是人,我们说她们也必须与男人有同样的目的……由于某些妇女十分杰出,气质高雅,因此她们之中不可能不出哲学家和统治者。”[107]
第三,抨击暴政。伊本·鲁西德以犀利的笔抨击了暴政。他说:“凡是暴君必然处于这种境地:他被一个充满欲望和恐惧的阶层绊住了手脚。此外,他(本身)也欲壑难填,不能自主。因此,他不能随意走走,也不能随意看看……这种人最恶劣的习气之一是,他不能克制和控制自己,但却想在某种程度上领导别人……”[108]他主张政权应掌握在元老院手中,基于社会各阶层共同的利益建立必要的秩序。在这样的社会里,不需要法官和医生,只需军队对它加以保护。
四、伊本·鲁西德思想的教育意义
伊本·鲁西德的思想没有直接涉及教育,但从教育的角度看,我们可以从中得到许多启示。
第一,哲学和科学应取代宗教和神学在教育中的中心地位。根据伊本·鲁西德的论证,哲学和科学不仅不再依附于宗教信仰,而且被赋予了重要地位。一方面,哲学是真理的最高形式,只有通过逻辑思辨的方法才能获得真知,达到神的世界。另一方面,在他看来,获取科学知识是人获得真正幸福的途径。他说:“犹如饥渴是身体的空虚使人有空虚感一样,无知和愚昧则是灵魂的空虚,也使人有空虚感。这是因为世上有两种感到满足的人,一种人满足于吃饱喝足,另一种人则满足于获得知识。但是,只有通过认识最高存在的事物才能得到真正的满足。”[109]而他所说的对最高存在物的认识不是指个体不死、冥世生活、复活、死后报应等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伊本·鲁西德眼里完全是一无是处的无稽之谈,只会腐蚀人们的特别是孩子们的智慧。他认为真正值得人们去选择的是科学哲学知识,因为这些知识才是真实的、持久的,才能给人们带来智力上的快乐。因此,无论是从追求真理还是从追求幸福的角度来看,科学和哲学都比宗教和神学更有价值,更应成为教育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