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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亲合力选译04(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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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暗中留心的朋友们观察到的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是,奥蒂利头一回打开了那个行李箱,并从中挑选出了几样,还把本来足够做成完整的一套衣服的材料,剪成了碎片。当她想在南妮的帮助下,把余下的东西重新装回去的时候,几乎无法实现这个愿望;即便已经有一部分被拿出来了,空间还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那个年轻而贪心的姑娘看得十分眼馋,尤其是当她发现,能做成整套衣服的小块布头应有尽有的时候。鞋子、长袜、绣着箴言的袜带、手套以及其他等等各式各样的物件还剩下许多。她求着奥蒂利,赏赐给她其中的一点儿就好。奥蒂利拒绝了,但旋即又拉开了五斗橱的一个抽屉,让那孩子挑选。南妮也顾不上体面,迅速地伸手去拿,之后立马带着她的战利品,跑去向家中其他的仆人宣告并展示她的好运。

奥蒂利最终还是成功了,她将所有的东西仔细地一层一层叠放好;然后,她打开了安在行李箱盖子上的一个隐蔽夹层,所有爱德华写给她的小纸条和书信、从前散步时摘下的如今已风干的花瓣、一根她心上人的卷发以及其他的各种,都被她藏在这里。她又加进去一样——她父亲的肖像——之后,把它整个锁好,接着,她将那把轻便的小钥匙重新拴到一条金项链上,挂在脖子上,搭在胸前。

此时,朋友们的心中已激起了一些希望。夏洛特坚信,总有一天,奥蒂利会重新开口说话;因为目前为止的种种迹象表明,她已经在暗地里忙碌了起来,而且还带着一种明快的满足感,一种会浮现在那些为自己的心上人默默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与惊喜的人脸上的微笑。没人知道,奥蒂利甚至在极度虚弱之中熬过了多少光景,在那些时间以外,凡是需要她露面的场合,她都是靠着精神力量才撑过来的。

这段时间,米特勒来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并且待的时间也比平常要久。这个执拗的男人再清楚不过了,打铁也要看火候。奥蒂利的沉默与拒绝在他看来不失为一桩好事。目前为止,那对夫妻的离婚事宜还未向前迈出任何一步;他盼着能用另外一种更有利的方式,来决定这孩子的命运;他倾听、他让步、他通情达理,举止独到且精明。

只是他老是控制不住自己,但凡找到个什么由头,就要发表一番自己对此的理性判断,借此来证明自己有多重要。大多数时候他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当他和别人共处的时候,又总是一副十分专断的架势来对待人家。一旦他在朋友中间开始了自己的高谈阔论,就像咱们常常见到的那样,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滚雪球,丝毫不加顾忌,是会给人造成伤害,还是能治愈人的创伤,是有助还是有损他人的利益,他可不管,想接什么话,就接什么话。

爱德华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夏洛特和少校一块儿等着爱德华,他骑马出去了;米特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奥蒂利还留在自己的房间,她把明天准备要穿戴的首饰摊开来,用暗示的方法指挥着侍女做这做那,后者对她的吩咐完全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遵从着她无声的安排。

米特勒正好谈到了一个自己最为热衷的话题。他总是喜欢声称,戒律与禁令性质的法条及规定,是所有教育子女以及领导百姓的手段中,最蠢笨、最野蛮的一种。“人生性积极,”他说道,“若有人懂得该如何向他们提出要求,他们便会紧随其后,做出行动与调整。在我的朋友圈中,如果有人犯下了某种过错或存有某种缺陷,我宁愿一直容忍这些,到我本人可以用相对的美德去引导他们的时候,也不想看见,他们虽然摆脱了之前的错误,却在它空出来的位置上,没有补充进任何恰当的东西。人嘛,只要他能做到,谁都乐意做善事、做合乎情理的事;他做这些,只是为了他有事可做,对此,他不会多加思考,就像他无所事事且百无聊赖时,也不会深思细究自己做出的荒谬蠢事一样。

每次我听到有人主张把十诫重新加回到儿童教育内容中去,都会感到无比不痛快。第四条还算是个相当动听、理性且有指导性的规矩。‘你应该尊敬你的父母。’如果孩子们真把这意思记到脑子里去了,他们也就会日复一日地践行它。可是现在来看看第五诫吧,让人说它什么好呢?‘你不可杀戮。’就好像真有谁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去杀死别人似的!有人偶然间起了杀意,也许是因为他憎恨对方,也许是因为他被激怒,也许是出于冲动或者是其他一些什么原因,才会酿成这一后果。但是需要禁止儿童杀戮与残害的地方,难道不正是一所野蛮的学校吗?如果这样说:‘关心他人的生命,清除可能会对他人造成损害的因素,哪怕自己会遭遇危险也要去救别人;当你有损他人利益的时候,就想想,这正是在害你自己。’这才是受过教育的理性民族该有的信条,这才勉强能够被收录进教理问答手册的‘这是什么?’附录中。

而那第六条就更过分了,我简直对它厌恶至极!什么?那不就是在用危险的神秘兮兮来刺激早熟儿童的好奇心,激发他们对奇异画面与念头的想象力,刚好强行引入了本该被驱除的内容吗!由一间秘密法庭来肆意专断地处理这类事件,都比把它们拿出来在教堂和社区里让人七嘴八舌强得多。”

就在此刻,奥蒂利走了进来。“‘你不得**’,”米特勒接着说下去,“这话说的多粗野,多不正派!难道只要换种说法,意思就会变了吗?比如:‘你要对婚姻关系心存敬畏;当你看到相爱的夫妻,应该心怀喜悦,并像享受晴朗的一天那样去分享他们的幸福。如果他们的关系被人搅浑,那么你应该试着将其澄清;你该设法劝解他们、安抚他们、让他们看见彼此的好处,并以美好的无私精神促进他人的福祉,方法就是让他们感受到,每一项义务,尤其是在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这种不可解除的关联中,会诞生出怎样的幸福。’”

夏洛特不安得有如坐在炭火上一般,她越是坚信,米特勒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以及当下是不是说这话的场合,就越是对这态势感到忧心忡忡。她刚想要打断他,就看到,身形有些变了样的奥蒂利起身离开了房间。

“您还是向我们宣读第七戒吧,”夏洛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说道,“所有余下的,”米特勒回答她说,“都不必提,只要我能挽救刚刚那条,其他各条都以它为基础。”

伴着一声惊人的尖叫,南妮边高声大喊,边闯进房间里来:“她要死了!小姐要死了!您快来!您快来!”

当奥蒂利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第二天要佩戴的首饰已全部被摊开来,摆在几把椅子上,而那小姑娘一边打量着,一边心中暗自惊叹,她走过来走过去,发出欢呼般的叫喊声:“您快看啊,亲爱的小姐,这根本就是新娘的顶戴,完全配得上您!”

奥蒂利听到了这几个字眼,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南妮看到她的主人脸色发白、身体僵硬;她跑去找夏洛特;大家应声而来。家中的常客、那位医生也都赶了过来,这情况在他看来只是一种精力的衰竭而已。他让人端来些补充体力的汤水;奥蒂利战战兢兢地将它们推开,甚至当人们要把杯子喂向她嘴边的时候,她竟然陷入了**。这情形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严肃而急促地问起,她今天都吃了些什么。那姑娘开始结巴;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南妮才承认,奥蒂利至今滴水未进。

医生发觉南妮要比往常显得害怕与紧张。于是他把她拽进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夏洛特跟了进去,这姑娘跪了下来,供出了奥蒂利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几乎不怎么进食的真相。在奥蒂利的强烈要求之下,她每次都代为享用那些餐点;并且因为她主人既恳切又带威胁的表情,就把这事儿瞒了下来,另外,她还无辜地补充道,她原本就觉得那些东西美味也是其中的一个缘故。

少校和米特勒走了过来;他们看到夏洛特正忙来忙去地围着医生打转。那苍白的天使般的孩子坐在沙发的角落,看似还有清醒的意识。人们恳请她躺下来;她拒绝了,却使了使眼色,让人把那小行李箱拿到自己跟前来。她把自己的双脚搭在上面,给自己找了一个半躺着的舒服姿势。她看上去是在告别,她的神情中写满了对周围人最温柔的依恋,那里面还有爱意、谢意、歉意以及最诚挚的祝愿。

刚从马背上下来的爱德华听说了这一情况。他冲进屋子里,扑倒在她的身边,抓起她的手,将自己无声的泪水倾洒在那上面。他就这样待了许久。最后,他大喊出来:“难道我再也不能听到你的声音了吗?说到底难道你不想为了我重新回到生活里来吗?好,好吧!我随你而去;这样我们就可以用另一种语言交谈了!”

她用力握紧他的手,充满生机与爱意地望向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后,她无声地动了动天使般的双唇:“答应我,活下去!”她喊出来,用尽了美妙而温柔的力气;但马上就又倒了下去。“我答应你!”他冲她喊回去,这呼喊却只能是她身后的事了;她已经辞别了人世。

浸在泪水中的一夜过去之后,如何安葬停放在那里的遗体这档子操心事儿,落到了夏洛特的头上。少校和米特勒来帮她的忙。爱德华的状态十分令人痛惜。他刚从自己的绝望之中探出身来,稍微缓过点神,便坚持着,不许把奥蒂利送出城堡,人们得再等等她,好好照料她,就像对待一个活着的人那样;因为她并没死,她不能死。人们遵从了他的意思,至少他坚决禁止的,人们就先搁在一边不办便是了。他并没有提出去看看她的要求。

另一桩可怕的事席卷了人群,朋友们又有得操心了。南妮被医生狠狠地骂了一顿,在威胁之下才说出了实情,并且因为这一坦白,招致了铺天盖地的责备,于是,她逃走了。人们找了好长时间才重新发现她,而她看起来似乎精神失常了。她的父母把她接回家里。眼下可不是撞见她的好时候,人们必须得把她关起来,因为她扬言要再次出逃。

渐渐地,人们终于使爱德华摆脱了他最蚀骨的绝望,但这只会令他更加不幸;因为他已非常确定,他已经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他人生的幸福。人们鼓起勇气向他提议把奥蒂利安葬在侧翼的小礼拜堂里,这样她始终会依然陪伴着在世的朋友,并且也有了一个舒适且宁静的居所。获得他的准许并不容易,人们必须满足他提出的条件,那就是,要将她放置在敞开的棺架中抬出去,当被放在穹顶礼堂里的时候,灵柩上面只能盖一层玻璃罩子,而且那里还得有一盏灯永不熄灭,唯有这样,他才最终心满意足,在其他的所有事上也便听从了安排。

人们用各自准备好的衣物和饰品将这妩媚的身躯打扮起来;将用紫菀绑起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它们看上去就有如忧伤的天边繁星一般,放射出惨淡的光芒。为了装点灵柩、教堂和小礼拜堂,各个花园里的花材全部被洗劫一空。苗圃里荒芜一片,好似冬日已将所有花畦中的绚烂扫**过一样。一大清早,她就被人们用开放式的棺架抬出城堡,初升的朝阳再一次映红了她仿佛来自天界的面庞。追随的群众挤在扶灵人的身边,没人愿意先行一步,也没人想被落下,人人都争相围绕着她,每个人都希望能最后再享受一下有她在身边的感觉。男孩儿、男人和妇女无不动容。而少女们格外伤心难过,因为她们对她的香消玉殒,最能感同身受。

南妮没有出现。人们拦住了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人们对她隐瞒了下葬的具体日期与时刻。有人看守着她,让她和父母一同待在花园后身的一个小房间里不准出来。但当她听到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心里就明白了,外头在进行什么,而且看守她的那个妇人出于好奇心,也想去看看送殡的队伍,因此离开了那里,于是,她便从窗户逃了出去。她先是跑去了走廊,但发现所有的门都被锁上了,因而就又跑到了顶层的阁楼。

正在此时,队伍刚好摇摇晃晃地沿着那条洒满了花瓣的整洁大道穿过村庄。南妮清楚地看到她的女主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看上去比追逐着队伍前行的人群中任何一个都要明晰、完整和美丽。她仿佛不再属于尘世一般,踩在云朵或波浪上面,似乎还朝着她的侍女眨了下眼睛,于是这个姑娘,在慌张、踉跄与意乱神迷之间,一头栽了下去。

人群中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百姓纷纷向四面八方散去。推搡和喧嚷迫使抬着灵柩的人们不得不将棺木暂时放下。这孩子躺在边上,离那遗体很近;看上去好像胳膊腿儿都散架了一样。人们把她扶了起来;不知是出于无意抑或命运特殊的安排,人们把她搭到了棺架上,她看起来似乎还想用最后一口气,再一次靠近她的主人。但就在她那哆哆嗦嗦的关节刚刚碰到奥蒂利的衣裳,她那失去了力气的指尖刚刚碰到奥蒂利叠起的双手的刹那,这姑娘马上弹起来,双臂和眼睛先是伸向天空,然后便耷拉下来,落到了跪在棺木前的双膝之上,凝神而迷醉地望着自己的女主人。

最终,她出离兴奋地跳了起来,并带着神圣的喜悦大声喊道:“是的,她原谅我了!没人能够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饶恕我,上帝通过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嘴,赐予了我他的宽宥。此刻,她正平静而温柔地躺着;但你们都看到了,她是怎么直起身来、怎么用交叉的双手赐福于我的,她望向我的目光有多么充满慈爱!你们都听到了,你们都得帮我作证,她对我说了:‘你被原谅了!’我现在再也不是你们当中的杀人犯了,她宽恕了我,上帝宽恕了我,没人能再对我指指点点了。”

人们纷纷挤上来,围着她站;大家都惊讶万分,一边仔细听她说,一边东张西望,没人知道究竟该拿她怎么办。“把她抬去休息吧!”这姑娘说道,“该她做的,她已经做完了,该她受的苦,她也受到头了,她不能再住在我们中间了。”出殡的队伍继续前进,南妮头一个跟在后面,直到人们抵达了教堂,进入了那个小礼拜堂。

眼下,奥蒂利的灵柩正立在那里,头上是那孩子的棺木,脚下是被放入了一个厚实橡木柜中的那只小行李箱。人们找来了一位女守灵人,让她负责在最初的这段时间里,守望着那躺在玻璃罩下、依旧可人的遗体。但南妮说什么也不让别人来接手这份工作;她想要没有任何旁人在侧地独自待着,并勤快地维护那盏第一次被点亮的长明灯火。她提出这个要求时,是那样的热心而固执,人人都怕她糟糕的情绪再次发作甚至比上次更加严重,也就向她做出了让步。

南妮正坐在棺木一旁。她马上就认出了他;但她没有作声,只是指了指她那位刚刚离世的女主人。而他也因此站到了另外一边,带着专属于年轻人的能量与魅力,却并不张扬,他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臂下垂,透着同情的两手交叉着拧在一起,脑袋和目光同时侧向那已逝的故人。

他曾经就这样站在贝撒留的像前。此刻,他不由自主地摆出了同样的姿势;而且,这次仍旧是多么不自然啊!这会儿,照样有某件不可估量的尊贵之物从它的高座之上坠下;如果说那一次,是一个集勇敢、机智、权力、地位与财产于一身的男人无可挽回地逝去,令人扼腕叹息,并且他那些对国家与王侯而言关键时刻不可或缺的品质没有得到应有的珍视,却更多地遭到了驳斥与驱逐的话,那么这一次,同样有许多未曾在人前显露的其他美德,刚刚被自然唤醒了它们内涵丰富的深邃之处,就立即经自然的淡漠之手又被清除殆尽,那些是多么难得、多么美好、多么可爱的高贵品德啊,它们温雅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时刻用和煦的喜悦拥抱这困苦的世界,如今却只能被人们充满思慕地哀悼与怀念了。

那个年轻人沉默了,连那个姑娘也好一阵没有作声;但当她看到,他的眼中不断倾泻出泪水,看到他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时,她带着无比真切的力量以及无限的好意和笃定感对他开了口,她流利的言语使他着实吃了一惊,他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且仿佛看到自己那美丽的友人正活灵活现地悬浮在一个更高的地方。他的眼泪干了,伤痛也轻了一些,他跪在那里,诚挚地握了握南妮的手,作别了奥蒂利。当晚他便从此地离开,那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了。

外科医生在那姑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教堂里守了一整夜,而当他第二天清晨去看望她的时候,发现她似乎已经安慰好自己,变得开朗多了;他以为她会跟自己聊起夜里与奥蒂利的交谈,或是其他类似的这种现象,但她却很是自然、平静并且十分清醒。她分毫不差地回忆起全部的往日时光,以及在那当下发生过的种种状况,她所说的话中,没有任何地方有失惯常行径中的真实性与现实感,除了她会喜滋滋地反复提起奥蒂利遗体下葬那件事儿以外:奥蒂利如何直起身来,如何赐福于她,如何宽恕了她,以及如何因此而使她获得长久的安宁。

每种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的需求,都被迫成了偏信。当着全世界的面儿被击垮的南妮,在接触了那具虔诚的躯体之后,便重获了健康与活力;那么,类似的好运难保就不会降临到其他人的头上。先是有温柔的母亲偷偷地带来了她们身患某种隐疾的孩子,并确信自己感应到了那种瞬间复原的神力。对此的信赖与日俱增,到最后,再老再弱的人也都到过此处,寻求过某种精神或体力上的恢复。不断涌来的群众迫使人们不得不锁上了那间小礼拜堂,只在祷告时间对外开放。

爱德华不敢再去看那已逝之人。他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似乎不再有眼泪、也再没有能力经受任何伤痛。他参与娱乐的兴趣和在吃喝上的欲望都日渐减弱。他只是还会从杯中小酌几口提神的饮品,可它们也固然成不了他真正的预言家。他仍然始终喜爱端详那交缠在一起的姓名花纹,严肃而明快的眼神仿佛在暗示人们,他至今依旧没有放弃结合的希望。但正如幸福的人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为自己大行方便,任何一点刚冒出苗头的事都会让他飘飘然一样,在不幸的人儿眼里,再细小不过的偶然与意外都仿佛在累积着他的委屈与破败。这是因为,当有一天爱德华把那只钟爱的酒杯端到自己嘴边的时候,他大吃一惊,赶快又把它拿开;它是同一只,却不是那一只;那上面少了一个小小的标志。被紧急唤来的侍从不得不承认,那只真品的酒杯不久前被摔碎了,于是人们偷偷换上了外观跟它长得一样、同样是爱德华青年时代烧制的另外一只。爱德华没法动怒,他的命运已经在现实的行动中被验证;这样的譬喻如何还能将他打动?它只会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罢了。从这一刻开始,饮酒似乎对他而言成了一桩令人厌恶的事;并且看上去,他也不打算再进食或是说话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愈发不安。他重新要求人们给他端吃弄喝,并再次开口与人交谈。“唉!”他有一次对几乎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的少校说,“我是多么不幸呵,我的全部追求始终都不过是一种模仿、一种错误的努力而已!对她来说曾是无上快乐的,如今成了我的痛楚;但是,为了这种快乐的缘故,我也无奈接纳了这种苦楚。我不得不跟着她,走上这条路;但我的天性拦住了我,及我的承诺。硬要一个人模仿本不可被模仿的,是一项可怕的任务。我清楚地感受到了,我最好的朋友,做什么事都需要天赋,殉情亦是如此。”

就这样,相爱的人并肩长眠。平静在上方笼罩着他们的安身之所,欢快地交缠在一起的天使画像,从穹顶向下俯望着他们,倘若有朝一日,他们能双双再次醒来,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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