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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讲 莱诺支与耿斯勃洛(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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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律:画建筑物时,画好了蓝色的底子之后,如果要使它发光,必得要在白色中渗入多量的油。”

看过了蒂相的《寺院献礼》,他又写着:

“规律:在淡色的底子上画一个明快的脸容,加上深色的头发,和强烈的调子,必然能获得美妙的结果。”

尤有甚者,他看到了一幅画,随即想起他如何能利用它的特点以制作自己的东西:

“在圣玛克寺中的披着白布的基督像,大可移用于基督对勃鲁杜斯(Brutus,布鲁图斯)显灵的一幕中。上半身可以湮没在阴影中,好似圣葛莱哥阿寺中的修士一般。”

一个画家如一个家中的主妇收集烹饪法一般地搜罗绘画法,是很危险的举动。读了他的日记,我们便能懂得若干画家认为到意大利去旅行对于一个青年艺人是致命伤的话并非过言了。如此机械的思想岂非要令人更爱天真淳朴的初期画家么?

莱诺支且不以做这种札记工夫为足,他还临摹不少名作。但在此,依旧流露出他的实用思想。他所临摹的只是于他可以成为有用的作品,凡是富有共同性的他一概不理会。

三年之后,他回到英国,那时他真是把意大利诸大家所能给予他的精华全部吸收了,他没有浪费光阴,真所谓“不虚此行”。

然而,在另一方面,意大利画家对于他的影响亦是既深且厚。他回到英国时,心目中只有对意大利名作的憧憬,为了不能跟从他们所走的路,为了他同时代的人物所要求的艺术的全然异趣而感到痛苦。一七九〇年,当他告退王家画院院长的职位时,他向同僚们作了一次临别的演说,他在提及弥盖朗琪罗时,有言:“我自己所走的路完全是异样的;我的才具,我的国人的趣味,逼我走着与弥盖朗琪罗不同的路。然而,如果我可以重新生活一次,重新创造我的前程,那么我定要追踪这位巨人的遗迹了。只要能触及他的外表,只要能达到他的造就的万一,我即将认为是莫大的光荣,足以补偿我一切的野心了。”

他回国是在一七五三年,三十岁——是吕朋斯从意大利回到盎凡斯的年纪——有了保护人,有了声名,完成了对于一个艺术家最完美的教育。

耿斯勃洛则自一七四八年起隐居于故乡,伊泼斯维区郡中的一个小城。数十年如一日,他不息地工作,他为人画像,为自己画风景。但他的名声只流传于狭小的朋友群中。

雷诺兹《乔治上校》,1782

布面油画,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庚斯博罗《蓝衣少年》,1770

布面油画,洛杉矶亨廷顿图书馆

至于莱诺支,功名几乎在他回国之后接踵而来,而且他亦如长袖善舞的商人们去追求,去发掘。他的老师赫特生那时还是一个时髦的肖像画家。莱诺支看透这点,故他为招揽主顾起见,最初所订的润例非常低廉。他是一个伶俐的画家,他的艺术的高妙与定价的低廉吸引了不少人士。等到大局已定,他便增高他的润例。他的画像,每幅值价总在一百或二百金币左右。他住在伦敦最华贵的区域内。如他的宗师梵·达克一般,他过着豪华的生活。他雇用助手,一切次要的工作,他不复亲自动手了。

如梵·达克,亦如吕朋斯,他的画室同时是一个时髦的沙龙。文人、政治家、名优,一切稍有声誉之士都和他往来。他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他的交游,他的学识,使他被任英国王家学会会长。一七六〇年,他组织了英国艺术家协会,每两年举行展览会一次,如巴黎一样。一七六八年,他创办国家画院,为官家教授艺术的机关。他的被任命院长几乎是群众一致的要求。而且他任事热心,自一七六九年始,每年给奖的时候,他照例有一次演说,这演说真可说是最好的教学,思想高卓宽大,他的思想随了年龄的增长,愈为成熟,见解也愈为透彻。

因此,他是当时的大师,是艺术界的领袖。他主持艺术教育,主办展览会。一七六九年,英王褒赐爵士。一七八四年,他成为英国宫廷中的首席画家。各外国学士会相与致赠名位。凯瑟琳二世委他作画。

一七九二年他逝世之后,遗骸陈列于王家画院,葬于圣保尔大寺。伦敦市长以下各长官皆往执绋。王公卿相,达官贵人,争往吊奠:真所谓生荣死哀,最美的生涯了。

耿斯勃洛自一七四八年始老是徜徉于山巅水涯,他向大自然去追求莱诺支向意大利派画家所求的艺术泉源。一七六〇年,他又迁徙到贝斯(巴斯)居住。那是一个有名的水城,为贵族阶级避暑之地。在此,他很快地成为知名的画家,每幅肖像的价格从五十金币升到一百金币。主顾来得那么众多,以致他不得不如莱诺支一般住起华贵的宅第。但他虽然因为生意旺盛而过着奢华的生活,声名与光荣却永远不能**他,自始至终他是一个最纯粹最彻底的艺术家。莱诺支便不然了,他有不少草率从事的作品,虽然名噪一时,不久即被遗忘了。

耿斯勃洛逃避社会,不管社会如何追逐他。他甚至说他将在门口放上一尊大炮以挡驾他的主顾。他只在他自己高兴的时间内工作,而且他只画他所欢喜的人。当他在路上遇到一个面目可喜的行人时,他便要求他让他作肖像。如果这被画的人要求,他可以把肖像送给他以示感谢。当他突然兴发的时候,他可以好几天躲在田野里赏览美丽的风景,或者到邻近的古堡里去浏览内部所藏的名作,尤其是他钦仰的梵·达克。

疲乏了,他向音乐寻求陶醉;这是他除了绘画以外最大的嗜好。他并非是演奏家,他一种乐器也不懂,但音乐使他失去自主力,使他忘形,他感到无穷的快慰。他先是醉心小提琴,继而是七弦琴。他的热情且不是柏拉图式的,因为他购买高价的乐器。七弦琴之后,他又爱牧笛,又爱竖琴,又爱一种他在梵·达克某幅画中见到的古琴。他住居伦敦时,结识了一个著名的牧笛演奏家,引为知己,而且为表示他对于牧笛的爱好起见,他甚至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他。据这位爱婿的述说,他们在画室中曾消磨了多少幽美的良夜;耿斯勃洛夫人并讲起有一次因为大家都为了音乐出神,以致窃贼把内室的东西偷空了还不觉察。

这是真正的艺术家生涯,整个地为着艺术的享乐,可毫无一般艺人的放浪形骸的事迹。这样一种饱和着诗情梦意、幻想荒诞的色彩的生活,和莱诺支的有规则的生活(有如一条美丽的渐次向上的直线一般)比较起来真有多少差别啊!

但耿斯勃洛的声名不曾超越他的省界。一七六一年时,他送了一张肖像到国家展览会去,使大家都为之出惊。一七六三年,他又送了两幅风景去参展,但风景画的时代还未来临。他死后,人们在他画室中发现百余幅的风景画:这是他自己最爱的作品,可没有买主。

虽然如此,两次参展已使他在展览会中获占第一流的位置,贵人们潮涌而至,请求他画像,其盛况正不下于莱诺支。

一七八〇年,眼见他的基业已经稳固,他迁居伦敦,继续度着他的豪华生活。一七八四年,他为了参展的画所陈列的位置问题,和画院方面闹翻了。他退出了展览会。在那时候,要莱诺支与耿斯勃洛之间没有嫉妒之见存在是很难的了。我们不知错在哪方面,也许两人都没有过失。即使错在耿斯勃洛,那也因了他暮年时宽宏的举动而补赎了。那么高贵的句子将永远挂在艺术家们的唇边:“我们都要到天国去,梵·达克必将佑护我们。”他死于一七八八年,遗言要求葬在故乡,在他童年好友、画家凯尔皮(Kirby,柯尔比)墓旁。直到最后,他的细致的艺术家心灵永远完满无缺。

是这样的两个人物。

第一个,莱诺支,受过完全的教育,领受过名师的指导。他的研究是有系统的,科学化的。艺术传统,不论是来自拉斐尔或蒂相,经过了他的头脑便被归纳成定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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