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汉声诗学 汉字作为诗歌媒介的另一种可能(第4页)
towardhalflight
有一张脸将你凝视
Afacewatchesyou
èfēisīwòchísīyòu
厄飞思卧驰思幼
Distressed,flyinglayingdown
piningforchildhood
凝视黑暗
watgthedark
wògdìdǎrìké
卧驰影地打日壳
&ingonflyingshadows
&supon
thesun’sshell[29]
桌子上的物体被拿走,对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对生活在桌子上的二维的生物而言绝对是一个奇迹,因为这个物体突然凭空地、不留踪迹地消失了(当然它也能突然地、没有任何预兆地再次出现)。从语意维度弹跳出来的文字便进入了语意+语音的二维空间,否则很难解释为何语意可以自由地随时进入或者退出文字,其实它只是到了另一个维度而已。“一个幽暗的房间”中的“幽暗”第一次被“一个”的语音转写成为“影厄”(narrowshadows)而得以回归,第二次因为“房间”(幽暗的房间外面)变成“入暮”(towardhalflight)重现,第三次以“凝视”(凝视黑暗)变成“卧驰影”(Restingonflyingshadows)又回来了。阴影和黑暗应该是石江山年少时到中文老师家感受的那扇“诗歌的黑暗之门”,否则他也不会无故“思幼”。拿着庞德给的钥匙(花不是模型而是钥匙),穿过这扇门便到达超验,然后看到了爱默生的太阳。另外,房间外面的黑暗中有一张脸凝视自己,出现得十分突然。阅读过勃莱的读者应该不会感到费解或者慌张。
4
SittingAlone
Thereisasolitudelikeblackmud!
Sittinginthisdarknesssinging,
I’ttellifthisjoy
isfromthebody,orthesoul,orathirdplace。
6
sno>
Iamalosomeohme,
drinkingcoffee,lookingoutatthesnow。[30]
独坐在黑暗中唱歌,让人想起王维《竹里馆》。发现还有一个人凝视着我,乃是上文详细论述过的人格分裂和主体缺席。安静平和地与另一个我在一起,是庞德意象派叠加手法的变体,叠加的不是外物,而是主体自身。进入二倍体状态,诗人才能够方便地在多个维度上移动,充分发掘文字及其组合溢出于意义之外的各种价值。谁都知道,诗歌自形成之初便讲究韵律美,只是过去的韵律往往用音步、顿挫、跨行连续和大停、押韵以及韵脚套路等来实现。说到底,它们仍然出自智力对形式结构的迷恋,试图规划出(当然偶尔也允许小幅度偏离和嵌套)一个整齐有序的音韵结构。当代美国诗人更加注重诗歌的“音乐”属性,而非单纯的“音韵”。前者范围显然更为宽广且淡化了对意义的依附,注重表演性并和其他艺术形式接轨。石江山试图“找寻一种能激发崭新的哲学和伦理形式的音乐,让我们得以更好地理解他者,而不用掌控它或者用知识来控制它”[31]。想让诗歌可以借助音乐的形式逃脱知识,不再受其支配,观点和勃莱几乎一致[32]。通过重新审视“抒情的声音、主观的声音”,诗人也发现通常被认为是单数的自我,实际上是“复数存在”(pluralbeing)[33]。
汉声诗学目前尚处于萌芽阶段。石江山用汉语吟唱的“丽诗”为中美诗学进一步对流拉开了序幕。从时尚角度来看,汉诗的叠加、简短、并置、物物等手法经过美国诗人一百年的消费已经有些过气的迹象。1915年的《神州集》开创了一个时代,然后是四十多年后史耐德翻译的寒山,再然后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勃莱融合在深层意象里的汉诗,最后突然出现(听到)了“珂露姿犹而哀思”,因为无论是谁都不愿总是被看作庞德的子嗣,单纯地重复如昨夜星辰一般的汉风。斯蒂文斯、威廉斯、王红公等参照汉诗让美国诗歌获取现代性,自我和感官的四种组合如今已经成为常见的写作模板。日常,自然,对于物物的放任和不适早已深得读者认可。洛威尔和王红公一女一男,通过汉诗都找到了自身的第二性以及另一种性别认同。总的来说,美国诗人既然依靠汉诗,以不是我的方式成为他,那么汉诗必须一直处于“不是我”状态。于是眼看着史耐德成为寒山,石江山响亮地提醒,“曝栎思塞臆螣萼甘”(请再说一遍)。
那好,就再说一遍。拉康的镜子,福柯的平台,萨特的侍应,萨义德的图表,罗兰·巴特的手指间,海德格尔的四倍体,上帝的伊甸园,它们都指向一个基本的缺乏。庞德1935年为自己整理并修改了多次的费诺罗萨《汉字诗学》一书做最后一次批注,用他标志性的怒骂写下:
WhateverafewofuslearnedfromFenollosatwehewholeOtisstillinoraheeseartofverbalsonority。InowdoubtifitwasiheGreek。Ourpoetsbeingslovenly,ignorantofmusidearless,itisuselesstoblameprofessorsforsqualor。
我们中几个人二十年前无论从费诺罗萨那里学到了什么,整个西方对中文的语音声响艺术依然相当愚钝无知。我现在怀疑,不信中文的能比希腊文的差。我们的诗人懒散疏漏,乐盲无耳,责备教授们的低劣败坏是没有用的。[34]
汉语热的兴起,客观上提升了当代美国诗人对汉语熟悉的程度和语言水平。“目见不如耳闻,耳闻不如口说”,[35]赵元任在哈佛开现代对外汉语教学之先河,他十分注重培养听说能力。无论第二语言习得风向如何改变,“耳闻口说”永远是学汉语的重要活动。全球化程度日益加深的今天,任何西方诗人恐怕不会再轻易地对汉字字形和字义进行诗意解读。洛威尔当年见过赵元任,和他讨论了拆字法以后,想到被《中国学生月刊》狠狠地嘲笑批评,恨不得把诉苦的信纸都给烧了,却也只是头痛失眠了一个晚上。现在若被成千上万精通中文的中国学者讨伐,恐怕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两股力量合流:一方面声音不在智力(i)之外,那么知识分子(iual)对于美国诗人在汉声上做文章便无权议论;另一方面对外汉语事业的蓬勃也培养出许多真正能发出汉声的美国诗人。懂汉语的巴恩斯通同样对汉诗英译从前高度放大图像,却毫无声响的做法表示不满[36]。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汉声在意象、汉字字形、自然之后,很有希望成为美国诗人下一个主要消费目标,继续引导环太平洋诗学循环活动。
[1]来自柏杨的文章《女人,天生是尤物》,上下文是“盖有各色人等环绕四周,手执捕网,眈眈而视。你喜欢文学,有作家焉;你喜欢唱歌,有声乐家焉;你喜欢理工,有科学家焉;你喜欢图画,有画家焉;你喜欢学位,有打狗脱、马死脱焉;你喜欢银子,有足可把太阳都买下来的富翁焉……”
[2]在一次采访中他声称,“我所有的作品都和语言以及文化的交叉和混合有关”(Ithinkofallinginlinguistidculturalgandmixing)。提问者为李潜(音)(LiQian),发表在2012年6月的Volta杂志上。来自http:。tremtremolo-issue6-jstalling。html
[3]Stalling,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