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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汉声诗学 汉字作为诗歌媒介的另一种可能(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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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江山无意中使用了贝克莱的措辞[18]。前者试图在萌芽状态的跨太平洋诗学中巩固自己的地位。作为消费者,诗人没有可能真正去理解或者掌握一件消费品。消费品(汉诗或者汉语)作为外来事物,来自宇宙的黑暗部分,只能让它们物物,任何想要将其驯化的努力都破坏了外来物“不用屈从于主体的思想便能表意的能力”[19]。正视并且珍视这种能力,汉声诗学提供了获得和处理经验的另一种可能。文化杂交语境让文字以及和文字相关的诗学时刻都在发生传递和转变。消费活动保障了这一行为能够顺利持续地进行。同为学习汉语之人,石江山和卜弼德不同,手中持有的用于交换的货币乃是将身体转变成一个“孔穴”的自在以及进入并且停留在黑暗中所需要的信任。卜弼德对汉诗穷追猛打其实暴露出他不愿意真正和汉诗在一起(withness),以及对诗行提供的意义总是相当怀疑。但石江山不同,他想要进入汉诗,进入黑暗(黑洞),得到汉字从白洞喷射而出的巨大能量,而非附着在语言上的语意句法[20]。也就是说,他相当有自制能力地享受汉诗带来的愉悦,依照“快乐原则”(pleasureprinciple),通过做减法,而非加法,将外来物可能带来的污染和拖累降到最低程度。向前倾,靠近伏没在黑暗中的“没有显现”(whi’tappear),即绝对存在,“不退缩也不需要光”[21]。

回顾这段创作经历,缘起是听到中国学生“高声朗读课本里的英语”。带有明显中国口音的发声活动让诗人关注点从“朗读的意义”转向“声音的频率”[22],即“汉语语音的振动使汉语呈现奇特的开放性,这种开放性超越了每一个英语字母的表面”。想必每位通晓中英文的人士都不会陌生,《围城》中李梅亭关于“芝加哥”和“诗家谷”的看法,以及《异教徒中国佬》里的中国人“AhSin”之名寓言式地带有“罪”(sin)。任何一种语言经过声音通道进入另一种语言,总是容易被化出某种特定妆容。中文同音字数量众多,每一个汉字各自具有丰富含义,如果不考虑声调以及发音严格对应,石江山已然拥有中美诗学深度交流的“天时”以及可以相当灵活有创意地选择汉字的“地利”。和庞德以费诺罗萨笔记为“铅笔底稿”或者“框架”(crib)翻译汉诗类似[23],诗人用中式英文“现成发音结构”为基础(p。5),根据发音寻找并填入适当汉字。诗歌创作变成转动“密码锁”,如上文讨论过的完形填空。不断更换汉字,当合适意义出现时,便形成“带有意义和情感的诗性场域”,同时锁头弹开,露出“让人惊叹的诗意形状”(p。6)。稍微改动一两个字都可以让作品再次“动起来”(inmotion),而懂汉语的中国读者还能够继续把玩,因为诗行始终处于“进行”(inplay)状态。

密码锁比喻生动地说明汉声诗歌稍有戏谑的面目背后,仍然凝聚了诗人大量思考和试验。和传统方法不同的是,它颠覆了意义首先出现,然后寻找文字来准确表达的创作习惯。文字(近似)发音已经存在,即符号语音形状先于它的意义到来,作者当然也包括读者必须首先关注究竟有什么东西在场,而声响连带的所谓意义只是后期制作。于是,诗人必须屈从于并懂得如何充分利用框架,独自面对一个不可知且拒绝合作的现实。来到异国土地突然丢失了护照(真实)的旅游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来到异国异地(被逐出伊甸园之后名与物隔离,或者在史耐德诗学里人和自己所居住地方的隔阂)丢失了真实的人们。真实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到达,创伤随之产生。疗伤方法不是从声音背后寻找那些能够让声音表意的文字,连诗人自己都承认所获得的满足感虽然刺激却是短暂而自毁的,而是将发音认作现实,在由发音组成的现实中怡然自得。和愉悦原则一致,埋藏在汉声中的巨大诗学潜力让人觊觎,但石江山并不急于,甚至也不愿意汉声成为诗学附庸,而更愿意让声音物物。比如,同样是护照,可以是“怕死跑忒”(p。80),也可以是“怕死飑螣”(p。63)[24],当然也可以是其他发音类似汉字的组合。印刷成品已经经过优胜劣汰,如王红公律师比喻一样,石江山为打开密码锁试图找到最优组合,然后获得战胜困难的愉悦。汉声诗学生动而具体地证明了美国诗人看见东方时的可为:虽然东方作为现实永远不能进入或者到达,但来自西方的注视目光总是能心满意足地从东方带回一些东西,“从愉悦中制造现实”。[25]

早在中学时期到汉语老师家吟唱汉诗开始,诗人就要吟唱着通过“诗歌的黑暗之门”,远离“有意图的参考性意义的庸俗,一种纯粹的声响逃脱,渐渐地满溢,成为一瞬即逝的被抓拍到的事件的实例”[26]。简单来说,声响逃脱变成意象在脑海里飞速闪过,如同当年庞德在地铁站。同时,任何常见、约定俗成的意义和声响之间的关联都是庸俗陈词,配合庞德所说的“陈词”。

Arippleinthewords

Oranopehem

issmallenough

fortotakeplace

Toovertakeuni

&ureitself

&heveryheartoftheworld

&lessgardenistheease

oflovingthem

Munster—Buffalo[27]

文字中的一道涟漪(注意不是史耐德“表面的涟漪”)乃是文字开口,大小足够“产生”(takeplace)孩子们。断裂本身居然成为“世界的中心”,爱单词的闲逸产生数不尽的花园。另一首诗里,“自我乃是知觉里的断裂”[28]。庞德从“陈词与陈词的短暂换气”中也看到美,同时,依靠费诺罗萨遗稿,将词语的维度从一维(语意)扩展到二维(语意和字形)。类似的,石江山借助汉声,同样完成一维到二维(语意和语音)的飞跃。处在文字里的读者单从一维角度来观察,突然发现文字能够脱离这个空间,听到“音歌离世”:

ThesoundsofSongs

&heWorld

闭上眼睛

closeyoureyes

kēlùzīyóuérāisī

珂露姿犹而哀思

Jadedeearsasmournfulmemories

一个幽暗的房间

inadarkroom

ying‘èdá’érkèrúmù

影厄答而克如木

narrowshadowstrolledanswerasaforest

。。。

幽暗的房间外面

outsidethedarkroom

āotèsāidédìdáérkèrùmù

凹特塞德地答而刻入暮

caveparticularsarebetterthan

virtue,earthrepliesb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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