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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地方精英阶层面对地域整合这一课题时,是怎样整合多数民众的?而整合所依据的地域社会观、民俗观,究竟又是什么?本章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初步考察,着眼于上海县陈行乡精英所留下的“歌谣”,论述他们在竹枝词中吟咏的民俗内容和收集歌谣的意图,并关联到与启蒙运动的关系。
上海县陈行乡的精英埋头于民众启蒙运动,他们假设的秩序理念,与地方自治、乡土教育活动一样,通过对“乡土”的公共诠释,丰富了爱国的意涵。换言之,以“乡土”形成的秩序为媒介,恢复国家秩序和整体秩序。明确反映这种“乡土”秩序理念思想核心的,是由胡祖德所编纂的《沪谚》和《沪谚外编》。这些作品以识字教育为目的,收集民众吟诵的俗语和民间俗曲等各种“歌谣”。另外,笔者认为《沪谚》和《沪谚外编》,虽与乡土教育教科书《陈行乡土志》一样,大致编于20世纪10年代末,却有着更深的意涵。这是因为在新文化运动高涨的情况下,士绅精英阶层埋首于实践“乡土”秩序,对新秩序问题作出了他们独有的回应。
可是,正如秦荣光、秦锡田在竹枝词中所吟咏的那样,地方精英的民俗观是站在促进地域整合的立场上,吸收社会进化论思想,并以传统的民众文化观为依据。在文明—野蛮的坐标轴中,民俗被视为“迷信”,故民俗始终只是他们为了达成理想秩序而改良的对象。他们重视民俗,只是为了用它来充当教化民众的手段,而非发掘民俗学的固有价值。
以上是本章所得出的结论。在新文化运动影响下,本章讨论的地方精英阶层活动和支撑这类活动的地域社会观,是以海外学说为基础,对社会运动面向背后进行的回应。那么,成为新社会运动承担者的知识阶层,他们的活动和背后支撑的社会观又是什么?这一问题将在本书第三部中尝试讨论。
[1]竹枝词原来是唐代流传于巴蜀地方民间的歌谣,中唐时曾为刘禹锡、白居易等人所采录和吸收,以此奠定了基础。此后成为一种新文学题材,被许多文人吟咏。其主要特征为吟咏地方风土人情、民俗及纪事等。从明清到近现代,大量的竹枝词被流传下来,散见于个人文集、地方志和报刊之中。
[2]顾炳权:《关于“竹枝词”的思考》,收入顾炳权:《上海风俗古迹考》,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顾炳权收集和整理了上海地区竹枝词的作品有《上海洋场竹枝词》,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6;《上海历代竹枝词》,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另外,收录江苏省主要竹枝词并已刊行的有《江苏竹枝词集》,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1。
[3]关于明末士大夫的风俗观,参见森正夫:《明末における秩序变动再考》,收入森正夫:《明清史论集Ⅰ》第三卷《地域社会研究方法》,东京,汲古书院,2006;岸本美绪:《风俗と时代观》,东京,研文出版,2012。
[4]李孝悌:《清末的下层社会启蒙运动,1901-1911》,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2。
[5]吉泽诚一郎:《天津の近代:清末都市における政治文化と社会统合》,名古屋,名古屋大学出版会,2002年,补论《风俗の变迁》。
[6]滨岛敦俊:《农村社会:觉书》,收入明清时代史の基本问题编集委员会编:《明清时代史の基本问题》,东京,汲古书院,1997。另外,从文学角度讨论这种阶段性问题的有,金文京:《汉字化圈の训读现象》,收入和汉比较文学会编:《和汉比较文学研究の诸问题》,东京,汲古书院,1988。
[7]《上海乡土志》第九十七课《学堂》。
[8]《陈行乡土志》,《孔祥百序》。从民俗学史的角度考察民俗观的变迁,可分为以下流派:(一)明清时期绅士在地方志和笔记中的描述;(二)由近代知识分子倡导的启蒙民俗思想;(三)以北京大学和中山大学为中心的现代民俗学研究。此外,(二)又可分为“革命童谣、弹词”、“文人竹枝词”和“风俗志”等内容。本书要分析的领导层对地方民俗的探讨,可以说将(一)和(二)相互结合而成。参见钟敬文编:《民俗学概论》,第407~422页,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
[9]关于民俗学学者收集的歌谣以及他们的民俗观,详见g-taiHung,GoingtothePeople:telledFolkLiterature,1918-1937(HarvardEastAsianMonographs,121),(Cambridge:HarvardUyPress,1985),chap。3;赵世瑜:《眼光向下的革命:中国现代民俗学思想史论(1918-1937)》,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10]民国《上海县续志》卷十三《人物·秦荣光》及《上邑七图免役周浦塘记》,见《养真堂文钞》。有关秦荣光的活动,见秦锡田:《显考温毅府君年谱》一卷,1919年排印本。
[11]参见稻田清一:《清末江南の镇董について:松江府、太仓州を中心として》,收入森正夫编:《江南デルタ市镇研究:历史学と地理学からの接近》,名古屋,名古屋大学出版会,1992。以及稻田清一:《清末,江南における“地方公事”と镇董》。
[12]秦荣光:《上海县竹枝词》,收录《上海滩与上海人丛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13]关于秦锡田,详见秦之济编:《秦砚畦先生年谱简录》二卷,1961年孔令毅摘钞本。此外,可参见根据这一年谱而撰著的本书第三章,表3-4《秦锡田略年谱》。
[14]参见本书第三章、第五章。
[15]《陈行乡土志》第一课《位置》,第二课《沿革》,第四课《水道》。
[16]《周浦塘棹歌》,见《享帚录》卷六。
[17]《周浦塘棹歌》后来收录于顾炳权:《上海历代竹枝词》。
[18]“秦胡两姓旧家声,一善经商一笔耕。可有德星占太史,石桥古勒聚星名。”出自《周浦塘棹歌·陈行掌故》。
[19]《云翘胡君家传》,见《享帚续录》卷二。
[20]《黄炎培序》,见《养真堂文钞》。
[21]《沪谚序》,见秦锡圭:《贝斋文稿》,1928年石印本。
[22]关于公共领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议论,这些分析集中在绅商及他们所主办的慈善事业上。关于欧美的讨论,参见罗威廉(WilliamT。Rowe),“ThePublicSphereinModernModerna,16。3(1990),pp。309-329;孔复礼:《公民社会与体制的发展》,《近代中国史研究通讯》第13期,1992;王国斌(R。BinWoations:‘ThePublicSphere’andtheSearesiory”,《中国史学》第3号,1993。在中国,马敏、朱英通过以苏州商会为中心的实证研究,探讨了近代中国“公共领域”的出现。马敏、朱英:《传统与近代的二重奏:晚清苏州商会个案研究》,成都,巴蜀书社,1993;马敏:《官商之间:社会剧变中的近代绅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日本的实证研究以慈善事业为中心,从不同角度触及了这一问题。夫马进:《中国善会善堂史研究》,京都,同朋舍出版,1997;小滨正子:《近代上海の公共性と国家》,东京,研文出版,2000。
[23]参见本书第五章。
[24]稻田清一,《清末,江南における“地方公事”と镇董》。
[25]森正夫:《清代江南デルタの乡镇志と地域社会》,同《森正夫明清史论集》第三卷《地域社会研究方法》,东京,汲古书院,2006。关于“地域”的形成对于政区设置带来的影响,和行政功能等,以及行政与“地域”相互的关系,参见太田出:《清代绿营の管辖区域とその机能:江南デルタの汛を中心に》,《史学杂志》第107编第10号,1998;太田出:《清代江南デルタ“佐杂”考》,《待兼山论丛(史学编)》第33号,1999。
[26]此外,相关竹枝词还有“五浚运河记雍干,施工端不为农田。强翻旧案真无理,枉掷金钱八百千”,《周浦塘棹歌·水利》。
[27]本书未能就民众对国家和地方精英在地域社会秩序化、整合化中的反整合动向和独自的行动方式之间关系进行探讨,相关课题参见黄东兰:《近代中国の地方自治と明治日本》,东京,汲古书院,2005,第九章《清末地方自治制度の导入と地域社会:川沙事件を中心に》;藤谷浩悦:《清末,湖南省长沙の街巷と民众:人のつながりと行动样式》,《近きに在りて》第36号,1999;同《1906年萍浏醴蜂起と民众文化:中秋节における谣言を中心に》,《史学杂志》第113卷第10号,2004。
[28]关于秦锡田的经历,参见本书第三章,表3-4《秦锡田简略年谱》。
[29]《七十自述》,见《享帚录》卷八。
[30]《七十自述》,见《享帚录》卷八。在私塾时代,接受教育多为居住在浦东地区的地方精英子弟。秦锡田靠其父秦荣光在上海县的名望和他本人的文笔,被县城精英阶层所认可,曾当过留日前曹汝霖的家庭教师。
[31]据载秦锡田赴武昌任湖北候补同知之际,学过万国公法。《七十自述》,见《享帚录》卷八。关于中国对万国公法接受的情况,参见佐藤慎一:《近代中国の知识人と文明》,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96,第一章《文明と万国公法》。
[32]教育改革同地方精英阶层的政治参与关系密切,以致出现了筹组以教育会为中心、由持相同政治理念人士所组成的人际网络潮流。关于江苏省教育会,参见高田幸男:《江苏教育会の诞生:“教育界”に见る清末中国の地方政治と地域エリート》,《骏台史学》第103号,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