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第6页)
她说得这般不以为意,顾奚云攥着茶杯却仍是抿紧了唇,脑中回想起的,是她从前去王府寻温瑜玩,温瑜带着她一起去蹭世子的课,不巧杨家舅舅也在,发现她们蹭课后,厉声训斥她们。
她害怕,本想一力担下所有责任,说是自己贪玩才拉着温瑜一道去的,温瑜却当场同杨家舅舅辩驳起来,争问女子为什么不可以听这些课,在杨家舅舅说出男儿学那些是为科考治国后,温瑜更是大声说出女子也可以科考治国。
甥舅俩争得不可开交,还是王妃闻询赶来,带走了她和温瑜。
温瑜在人前同杨家舅舅争执时都没红眼,躲在后院的秋千架下用小枝戳着花土时,长睫上才沾了湿意同她说:“不公平。”
“凭什么咱们不能科考?”
那时她宽慰温瑜说,她们将来肯定能参加科考的,她还要跟她爹一样当大将军。
本只是为哄温瑜开心,但温瑜听后,当真用袖子抹净了泪,同她说:“就是,等将来爹爹登基做了皇帝,我就让爹爹下令准我们科考,再准你从军当大将军!爹爹做不到,就等阿兄当皇帝后颁布这些法令!”
顾奚云陷在这些回忆里,用极低的嗓音自语般说了句:“才不是……”
温瑜没听清,问她:“什么?”
顾奚云一口把那盏微涩的茶水喝了个干净,放下杯盏后道:“我就是突然觉着高兴,天下女儿都能参加科考了,我也会在军中立功当大将军的。”
温瑜听后微微一怔。
有些话,无需太过言明。
二人相视,皆是含括了万般滋味地浅淡一笑。
当年有此愿时,她们都还是被温养在闺中的少女,不识天地之大,亦未亲眼见多少民生之苦。
家国倾覆后,背负着满门血仇,一步步走至今日,方晓天地大、山河远,四海民生如沸釜。
她们曾寄望于父兄去改变一些东西,但转眼立在这浩渺山河间的,只剩她们自己。
将来如何,已需她们把控着那名为王朝的庞然大物,在历史的进程中走下去。
两人又谈了些今年陈地和梁地各项税务减免的问题,以及西陵屡屡派出小股兵马侵扰陈国西境试探,好在陈国如今在各项钱款上,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先从梁地周转,民间的徭税有所减轻。
在经历了羯吉细作一事后,温瑜深知西陵想从内部瓦解陈国,那么必不会只选中羯吉族这一支细作,想挨个拔除他们很难,但促成他们合作的,不是利益和性命相关,就是为了求得一份公平。
羯吉族成为西陵细作,正是因为陈国待他们不公。
这半年里,温瑜又重修了陈国律法,让落户于陈地的各部族,都能得到和陈国百姓一样的公平待遇。
这些律令颁下去后,朝野和坊间虽也短暂掀起过反对的声音,但整个陈国境内一下子都安稳了许多,以羯吉部为首的部族们,对陈人也不再似从前那般仇视。
那些反对、声责温瑜的声音,便也慢慢小了下去。
茶过三巡,顾奚云终问起:“孩子叫什么名字想好了没?”
温瑜望向庭院中随风翻起稻浪的青禾,浅“嗯”了声,说:“叫温禾。”
陈王成了大梁驸马,整个陈国又拥她为君,这个孩子自是要同她姓。
顾奚云说:“这名字好,无论男孩女孩都能用。”
她接着问:“小名呢?有取么?”
温瑜在轻抚腹部时,碰到挂在腰侧的香囊,垂下眸去时,沉默了一瞬道:“小名就等孩子出生后再看着取吧。”
顾奚云想着如今连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呢,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道:“也是。”
她望着温瑜弧度明显的腹部道:“小禾苗,姑姑就秋后再来看你了。”-
天阴阴的,似要下一场急雨,大帐外的旌旗都被吹得左右摆动猎响。
斥侯急奔而来,迎面撞上一人,告罪后见着是张淮,才唤了声“军师”。
张淮颔首算是应声,问:“何事如此慌张?”
那斥侯呈上信报道:“是蔚州来的求援信,魏通守不住燕勒山,带了一批亲信跑了,袁放将军现带着手上兵马在死守燕勒山,北魏诸将都请求君侯回北魏主持大局。”
张淮接过信报问:“他们魏氏的那位前晋公主呢?”
斥侯道:“听说是要先护送去魏夫人娘家涿州避难。”
张淮道:“君侯正在同诸将商议取芜城事宜,将信拿与我吧,我一并带进去。”
斥侯感激不尽,双手将信交与了张淮。
张淮将信收进怀中后,掀帐入内,将领们挤站在长案前,正屏气凝声听着上方的萧厉交代取芜城一战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