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06(第3页)
经过一个月的厮磨,下定了决心的肖梁筹备结婚之事。美秀的哥又来看她,知道了这美好的消息,又大破钱财,违着肖梁的意愿,把个小家装饰得豪华非常。美秀要举行盛大婚礼,摆席五十桌,肖梁不喜欢铺张浪费,最后是依了肖梁,简单请了亲友,又去北戴河玩了一趟,小家宣告成立。
日子开头过得还算平和,渐渐就显出了悲哀的兆头。美秀在性的方面要求比较强劲,肖梁很有些支持不住,日日疲倦,而美秀则永远是精神百倍。肖梁认为这是她闲居在家无所事事之故,让她到外面世界操劳操劳也就没了那么强的心思和力量。美秀倒也乐意找个工作干干,并不缺那份钱花,在外面开一开眼散一散心也是好的。光两人的一日三餐没多少事可干,怪寂寞。肖就托熟人在一家电器商店为美秀谋了个后勤差事。
上了一两月班,美秀心里就起了变化。班上的一群姑娘媳妇老娘们儿在一块儿爱家长里短鸡零狗碎地瞎扯谈,议论起男人来,更是满腹学问,且一个个打扮得红腮粉黛花枝招展。她们有人见到过肖梁,为美秀能找到这个风度非凡的大学生大诗人大律师丈夫啧啧感叹,感叹得多了,美秀就加重了原本就潜在内心的自愧弗如的卑贱感。为了缩小和丈夫的差距,便着意变化自己,尤其在穿衣佩饰方面狠下工夫,今天一件金丝衣,明儿一条健美裤,耳环项链宝石戒指买了个一溜八开;去美容院纹了眉,眼影口红抹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自以为是把土气扫掉了,可丈夫对此并无良好反应。相反好像日日对自己冷淡下来,并常有嫌弃之色。这使得一心要博得丈夫欢心文化品味又很低的她百思不得其解,肖梁是怎么了?是不是要变心了?就更加起劲地拔高自己。
美秀有增无减日益热闹起来的“倒腾”,使肖梁心里很不舒服。他并不反对女人的自我美化,可这是门艺术、学问,要因人而异的。美秀没有大家闺秀的典雅,也不具现代女性的摩登,但她自有她的可取之处,那就是乡村女人那憨厚淳朴的情态。现在可好,一副洋不洋土不土的气派,真让人啼笑皆非。他想跟她讲讲道理,考虑到她的文化水准,又不敢直言直语,怕伤了她的自尊,就隐晦地劝她还是本色一些好。美秀真的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还是嫌自己跟不上潮流,肖梁终于忍不住了,直率温和地对她说:“还是朴素点吧,我喜欢你原来那个样子,真的。”
美秀颇觉沮丧,她由怀疑到确定,肖梁心思是从自己身上有了漂移,精神上的毛病原本一直没有去除,就有所复发,狐狐鬼鬼地呈了恍惚之状,晚间睡不好,幻觉里有丈夫与另外女人相会的影像,工作岗位上无精打采,连连出错,实在也干不下去,就辞了差事,回到家中来。
一日三餐依然是有秩序地做。大脑时而清楚时而混乱。肖粱因工作的需要在家中装置了一台电话机,他的职业特点又使他接触人时男女难避,若有异性人把电话打到家中,美秀接到后就会出言不逊或是摔下话筒。肖梁虽然气闷,却也并不与她发作,知道她的神经不怎么健康,且是一门心思深爱着自己;就尽量不让外面的女士往家里打电话,但难免有漏,久而久之,她的作法对外早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肖梁业务也受到些损伤,他就耐心地向她解释自己工作的性质决定不可避免要接触各色人士,表白对她的忠心,使得美秀有所宽容,再有女人的电话打进来,做出的反应不再是气势汹汹,只是立即将身伏在**,双手把耳朵捂得紧紧,令肖梁哭笑不得。
肖梁为了避嫌,除了尽量少与女性接触,每天还尽量按时回家。尽量是尽量,却不可能绝对做得到。美秀的猜疑之情一刻也未松弛过,她的幻听幻觉的症状日复一日地加重了起来,夜间就常起身游走,或是把脑袋蒙在被里大哭大嚎一场,扰得肖梁心力交瘁,暗生悲情。有一天,一位打官司有求于肖梁的中年女人叩响了肖家门,当时美秀正蹲在厕所大便,听到女人话音,提起裤子冲了出来,一失手,裤子脱落,亮光光的屁股**出来,来者万分惊讶,再看那美秀杀气暗藏的脸,吓得事没谈掉头逃了出去。
肖梁用了很多的办法,也未能止住美秀的病情,两人都十分地劳累了。女人虽然癫狂,倒也未失一贯的柔顺,整夜将肖梁紧拥着,似怕他远飞高空,或深入地缝,肖梁在**方面也尽量依她,月转星移,女人的肚皮就也渐渐地胀大起来。肖梁是极喜欢孩子的,别人家的小朋友,只要聪明伶俐就常被他逗耍着玩,而且玩得十分投入,可美秀的精神病症不愈,这孩子也大多会有问题。这点常识是有的。他为此又问了医生,医生也做不可要这孩子的告诫,说孩子的不正常的可能性很大,不可抱侥幸心理,倘若生出再作处理就不大好办了。于是就要带美秀去打胎,美秀是极不愿意的,但肖梁决心如铁,两人意见难以合拢,肖梁又不敢刺激她,就跟医生撮合,以检查胎儿为由带美秀到医院,医生以耸听之言说孩子已经死在腹中,不弄下来的话对大人身体极其不利。美秀倒是好蒙,虽然内心极感痛苦,也无可奈何,作了引产手术。
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活跃,各类需要依法解决的官司越来越多。肖梁机智灵活,为人诚实忠厚,打过几场漂亮的官司,在司法界名声响亮,就有应接不暇的事情找上头来,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妻子则闲得百无聊赖,病症则有加重之趋势,一天三顿饭有时也烧不出来了,出去买粮买菜竟有忘了家门的时候。肖梁很有些无奈,就跟来看望美秀的她的家人商量,该把她送进医院去治疗治疗了,家人也很同意,可美秀任你说破天也不肯入院医病,就诱引着把她弄了进去,她大哭大闹,呼天抢地,雨骤风狂,软硬不吃,她誓死不离开自己心爱的男人,见过多种场面的医生对她也感到难办,肖粱也见不得那凄情惨状,只好把她又带回家来。美秀的家人见实在够肖梁受的,有意将美秀带回乡下住一段时间,美秀坚决不走,除非肖梁一同跟去。
美秀的家人一直对肖梁舍己为人的情操感动着,考虑严重影响他的工作的现实,美秀哥就出钱在当地找了一个知根知底的老实姑娘送来肖家做保姆。美秀却不肯接纳这个女人,起初没有反对,只是拿眼睛把小保姆当贼似地盯着,不许她跟肖梁多说一句话。肖梁也小心翼翼地规范着自己的言行,可美秀又在小保姆和肖梁的眼里警惕着“问题”,弄得家庭气氛异常紧张。日复一日地紧张下来,美秀精神状态越发怪异,小保姆觉得实在无法再干下去了,就做了撤离的请求。
没有小保姆的帮助,日子简直乱了章法。善良厚道的美秀家人又选雇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来料理肖家事务。然而,对这五十岁的女人美秀也不放心,一次,老妇人为肖梁洗**,被美秀看见,狠摔了一只茶壶;一次肖梁为吃饭谨慢的老保姆夹了一块带鱼,竟成了美秀发病的诱因,口中谵言混乱,行为癫躁不安,吓得老妇人也不敢再干下去了。看来除非请个男性的“保姆”来才可以省却麻烦,哪去找呀!
生活的重担沉沉地压在肖梁的肩头,使他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美秀的神智已昏乱到洗衣做饭难能妥善操办的地步,街是不敢让她单独上的,买粮买菜等日常琐事都得由肖梁亲自担承,外面的应酬不得不推却了,必须的外出也得放弃,事业心极强的肖梁有时急得七窍生烟……
更深人静之时,累得晕头转向的肖梁坐在书桌前,常有浓重的悲哀自心头漫卷而来,将他包裹在孤独的深渊之中。此生此世难道就这么一步三绊地走下去?昔日的英姿勃发已被不尽的长嘘短叹所替代,苦路漫漫见不到光亮的涯岸,情不自禁就思恋起当年戍边垦田的无牵无挂的日子,想起与陈惠蓉初次的相见和日后甜美的往来,想到她澈亮的眸子,清冷的语音,她那无邪的浅笑和令人迷醉的哀愁,如似一颗结冰的小星,亮晶晶冷幽幽滑溜溜在记忆的天穹上流行;那么生动的光彩怎么一下子就黯然无色了呢?是太阳、月亮剥夺了她的光亮了么?日日有夜幕的降临,辽阔的碧蓝的净如池水的远空上那颗诱人的小星星总是要蹦出来的呀!
天色越是昏暗,小星的光芒就越是耀眼,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消失过,又真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造物主怎么做下如此凄惨的安排哟!
情思汹汹,在惨白的纸上留下一道道诗行。
你走不出我的思念
因为她是广袤无边的草原
你跨上一匹骏马
驰聘了三百六十五天
——你没能走出我的思念
你走不出我的思念
——她确曾伤迹斑斑
我又在上面加添了盐粉
为的是焚毁我的痴恋
——不料她却在**中结瘢
他不知道此时的陈惠蓉是否已经将自己忘得干净,不知当时送妒的那柄小勺她是否还保存着;其间蕴意想必她难以明了。那张载着小诗欲递未递的纸条已不复存在,字字句句却没有丝毫模糊,他清清楚楚地将它抄写下来,拿到报社作了发表,他相信身为报社副总编的她会看到的。
当然,一切为时已晚。对于已经有了妻室的他,陈惠蓉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是她首先打电话与他作的联系。听到她的声音,肖粱透出了极大的欢喜。
“我想见你。”她说。
“我也一样。”他说。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她问。
“今晚怎么样?”
“几点?”
“你说。”
“八点钟好么?”
她觉得这时间定得晚了些,能一起吃顿晚饭多好。她不晓得肖梁的难处,肖梁的病妻需要他的照顾。
“你住在哪儿?”肖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