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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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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便点的,你可以再看看菜单,加点儿你喜欢的。”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楚格收回目光,正视苏迟的双眼,客套寒暄的部分这就结束了。

苏迟比他们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些,下巴冒出一片浅浅的灰青,眼窝微微凹陷下去,眼睛里有种没休息好的疲倦。但相比起楚格的端正坐姿,他的身体姿态是舒展的。

在楚格细细端详他时,他也毫无避忌地正面打量着她:一点儿妆也没化,鼻翼两侧有零星的浅褐色斑点,乱糟糟的头发用大夹子夹着。卡其色的绒面衬衫,从头到脚都带着几分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才终于坐在他的面前。

在眼神交会中,他们无声地完成了一场交流。

服务员来上菜,牛坑腩,清蒸鲈鱼,脆虾球,白灼菜心,两屉小蒸笼装的点心,一壶碧螺春,甜品是鲜果拿破仑,还单独给楚格点了陈皮红豆沙,满满当当摆得桌面没有一点儿空当。

楚格先喝了红豆沙,陈皮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温热的豆沙缓缓滑进喉咙一路流到空空的胃里,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确实有点儿惊喜。

“这家菜做得很正宗的,你觉得怎么样?”苏迟试探着问,一副想得到肯定的样子,尽管他已经从她的表情中知道答案了。

“我又不懂粤菜,都蛮好吃的,你很擅长请人吃饭。”楚格想,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问他那个如鲠在喉的问题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问,苏迟却抢先了:“你这是去哪里玩了?”

“不是玩,我去看一个好朋友,本来想和她好好待两天,但她工作太忙了,我们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我就回来了……”楚格眼前浮现起晓茨坐在简易餐桌前,往嘴里大口大口塞凉面的样子,她突然迁怒苏迟,“像你这种人不会明白的。”

苏迟一怔,接收到了她话里的攻击性,但这股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像他这种人又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为自己分辩什么,只是稍微静了一会儿,直到硝烟的味道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那你呢,这阵子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女朋友?太太?还是小孩?”楚格用满不在乎的神情和语气问出了她其实相当在意的问题。她隐约觉察到自己着急了,将满腹心思和盘托出,不留一点儿转圜的余地。

苏迟把筷子放下,面前的这个女孩清澈见底,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恰当的。

他咳了两声,说:“是豆包——我的猫,它病了,一开始在家附近的宠物医院被当成肠胃炎治,打了两天点滴也没有好转,我又带它转去了一家猫专科医院,这才查出病因。因为是传染性疾病,那家不接受住院,所以我得每天送它过去,小猫打吊瓶的速度非常慢,比人?比人慢得多,一瓶药水打四五个小时,我要陪着它打完再带它回家。

“直到这两天,它精神状态好了很多,食欲恢复了,排便也正常,我这才赶紧约你。”苏迟缓慢地说清了来龙去脉。

楚格低头将鱼刺吐在碟子上,苏迟的话令她羞愧难当,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那自己先前生的那些闷气,一下就显得十分小心眼了。可是,楚格转念一想,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好像是桑田——在说“男人最会说谎,尤其是老男人”。

“那,小猫现在怎么样了?”楚格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还在观察期,医生给它开了些护理和增强免疫力的药,今天也是等它吃完药我才出来的。”

楚格没有养过宠物,她从来没有建立过那种唯一且确定的情感联结,因此不太能够确切地理解苏迟这些天经受的一切,他的忧虑和担心,他的寝食难安。她想说几句宽慰的、听着不那么假惺惺的话,可是她想不出来。

苏迟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呢,找新工作了吗?”

而这恰好是楚格近期一直在逃避的另一件事。

她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是换个地方继续上班,还是做独立私宅设计师,两者各有利弊。入职去一家新公司,无非就是重复前几年的工作模式,不会有任何新气象,但好处也显而易见,那就是稳当。而后者,风险高,不确定性也多,却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

“与其说是梦想,倒不如说是执念更准确。可能别人——比如说你的朋友,我的前Boss,肯定会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自

讨苦吃,但我总觉得这是迟早要做的事,是我真正想要探寻的道路。”

楚格忽然有点儿被自己的话感动了,向苏迟敞开了心门:“你有没有同感,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那么一两件事,哪怕你明知道很大可能会搞砸,会失败,但你还是会去做。”

苏迟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很多赌鬼也是这样看问题的。”

楚格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缓缓**开了一个笑容,苏迟的冷幽默确实能戳中她奇怪的笑点。

筷子伸向了蒸笼里最后一个虾饺,楚格太饿了,好像直到坐在这张桌前,压抑了两天的饥饿感才苏醒。事实上今晚大部分的食物都是她一个人吃掉的。

玩笑话说完了,苏迟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楚格一次真正的表达,不是心血**,信口开河,个中意义不像她轻描淡写得那么无关紧要,他的态度也随之慎重起来:“既然你还没下定决心,不妨先做一两单试试看,一面积攒经验一面总结不足和缺陷。很多犹疑不决的事情都是在执行过程中慢慢明晰的。”“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我上哪儿去找客户呢?这一两单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楚格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凭她那点儿社交能力和推销口才?在过去的合作中,她向来是能少说一句话就不多说一个字,这样一想,她又有点儿泄气了,可能

还是上班更适合自己吧?

“要不你做我的客户吧,我把你家装了,只收你友情价,不宰你。”她又换上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伪装出来的面孔。

苏迟没有回应她的调侃,也没有答允什么,他只是在脑中检索着朋友里是否有谁刚好有这方面的需求。

这顿饭慢慢悠悠吃了一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在聊天。苏迟结完账,看到时间已经很晚,便提出送楚格回家。

楚格没有推辞,前一晚和晓茨说话说到很晚,本来就没睡好,现在已经累得没有精力讲客气话。她背上包,和苏迟一起乘直梯去停车场。

与上次在公园中散步相比,他们现在更熟悉了,自然也亲近了不少。从亮堂的餐厅转换到电梯间,再到空间更小的车内,彼此距离越来越近。楚格身体僵硬,但大脑里不断分泌着某种轻盈而愉悦的东西。她看向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脸,眼里光彩盈盈,嘴角弯得似笑非笑,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为什么仅仅是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就已经有了一种确凿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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