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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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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桑田过生日,在酒店包了个套间,叫了很多朋友来,大家唱完歌玩游戏,玩完游戏又拍照,礼物摆了一大堆,每个人都很开心。晚上切完蛋糕后,楚格注意到晓茨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神情有些黯然。

过了几天,楚格小心翼翼地询问,晓茨才悄悄告诉她:“我从来不敢奢望像桑田这样过生日,每年我生日都只是回家和妈妈一起吃顿家常饭,做两道平时不舍得做的菜。我多花一块钱都带着负罪感,看到桑田的生日会那么热闹,我很羡慕。”

往常楚格她们讨论未来的人生规划时,晓茨总在一旁默不吭声。这种话题对于她太不切实际了,她的未来是条一眼就能看穿的单行道,哪份工作薪资高就做哪份,哪有什么依着自己兴趣来的选项。

“单身母亲独自养大孩子,是非常、非常艰难的。”晓茨说。

那是难得的一次,晓茨对人敞开心扉,以前不说倒也不是因为她为贫穷感到羞耻,而是因为她从小就明白,这些事,

这些心情,说出来没有意义,苦难是不会通过倾诉减轻或转移的。

过去那些年,她和妈妈一直住在舅舅家的老房子里,虽然不用交租金,但心理上始终难以摆脱寄人篱下之感。晓茨的人生词典里没有“梦想”这个词,如果非要找一个含义相近的,那就是“目标”。

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她要靠自己的努力挣钱买套房子。夏天有空调,冬天打开水龙头就能流出热水。有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她们再也不用在梅雨季节穿湿溻溻、潮乎乎的衣服。阳台上最好能放下一个小花架,上面摆满多肉植物,她希望产权证上写妈妈的名字。

楚格的家境也并不算多优渥,但她的成长过程中没太受过苦,所以晓茨的话在她心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或许是因为那些描述都太过具体,每一个细节都饱含辛酸,楚格听得出来,那个目标一定在晓茨脑中经过了千锤百炼,每一次的敲击都让它更加坚硬。

为了消解压抑,也为了鼓励晓茨,楚格便主动说:“那等你以后买了房子,我给你做设计吧。”

“收钱吗?”

“当然要收钱啦,你还想让我白干呢,但我会给你一个最低折扣!”

她们嘻嘻哈哈推搡了一会儿,用玩笑的方式遮掩了凝重。

那次对话距今已经过了好几年,楚格不知道晓茨距离目标还有多远,但她可以想象到其中的艰难,生活的重担是如何沉重地压在晓茨那副瘦弱的身体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起昨晚,她的手拍在晓茨肩上,好像再多用一分力气,晓茨整个人就会散架。她充满了羞愧,和晓茨的处境相比,她那点儿烦恼、郁闷显得多么矫情,多么无病呻吟啊。楚格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看不起自己,竟然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就跑来找晓茨诉苦。

看了一下时间,她必须出发了。

她加快速度收拾好行李包,拔掉了电饭煲的电源,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就锁上了门,把备用钥匙放回到昨天的老地方。

坐车去车站的路上,她给晓茨发了一条的消息: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直到高铁发车,晓茨都没有回复。

楚格坐在靠窗的位置,列车驶过连绵不绝的农田和高矮错落的乡村小屋子,风景在她眼前迅疾地倒退着,交错的高压电线像是画在空中的乐谱。两天往返的行程让她疲劳,与此同时,久违的安心又回到了身体里。

楚格想,这种踏实的感觉大概是源自和晓茨共同度过的那个夜晚,晓茨不仅是她的好友,也是她的历史,有时候人之所以有勇气向前迈步,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背后有什么。

车程过半,手机振了一下。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晓茨,就没有立刻看消息。不然还会是谁呢,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是社会的边缘人,谁会在周末的下午想起俞楚格?

手机又振了一下。仿佛福至心灵,她觉得,应该不是晓茨。

第一条是:“很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被一些事情绊住了抽不开身,到今天总算是结束了。”第二条是:“希望你没有生气,有空的话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果然是苏迟。

楚格发现,苏迟发消息是带标点符号的,那么正式庄重的语气和行文更显得他像桑田口中说的“年纪大的男人”。可是,怎么说呢……这种老派的做法在楚格眼里却是加分项,她没察觉到自己眉间的阴霾随着这两条信息的到来已经消散殆尽:我确实就是会喜欢这种过时的风格。

“大忙人哦,被什么事绊住了?”楚格故意讥诮地问。

“见面再详细跟你说吧,你在哪儿?”

“我在高铁上,还有二十分钟到站,你找好吃饭的地方,我直接过去。”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欢快地跳跃着,每个字都像一个音符。

苏迟没有啰里吧唆地问楚格想吃什么,几分钟后,对话框里发来一个定位,是家有名的粤菜馆。

粤菜啊,楚格看着手机,莞尔一笑。非常机灵周到的选择,即便平日里爱吃重油重辣的人,也不会抵触偶尔吃一顿鲜嫩爽口的粤菜。如果对方口味清淡,这个安排更是恰到好处。

楚格直接打车去了饭店。

这家店大堂宽敞洁净,装修得富丽堂皇又不失典雅。西装革履的服务生彬彬有礼,一看便知是经过严格培训。楚格的目光扫视一圈,看见了苏迟坐在靠里边的一张四人台旁,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楚格坐定之后,苏迟面带微笑地解释:“包间要提前预约,我打电话来时……”他话说到一半,便被楚格打断了。

“我们不需要那么私密的环境啦,你点完菜了吗?”

苏迟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楚格把一只大行李包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像快要渴死了似的一口气喝光了一满杯柠檬水。

楚格喉咙发涩,但喝水这个动作表面意义大过实际意义。当她放下水杯时,确实感到全身不再紧绷了。她长舒一口气,挤出一个略微浮夸的笑容,显得和苏迟很有距离感,接着她看向了桌边的点餐小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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