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史篇二 记载(第2页)
晋朝之东晋:《晋中兴书》《晋书》《搜神记》
东晋流行清静无为的士大夫精神,清淡的茶也受到士人们的广泛喜爱。
东晋后期作为著名士族子弟之一的陆玩性情宽厚儒雅,享有盛誉。他的儿子陆纳虽出身世家,为人更是俭朴,不攀附权贵,以淡泊廉洁出名。陆纳为官时,从来不多接受俸禄,也不盲从世俗之见,为人坦诚素直,很多人都称赞陆纳的德行。
与陆纳同朝为官的还有另一位大人物叫谢安。谢安出身于当时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陈郡阳夏一族,通音律,善书法,多才多艺且性情淡泊温润。谢家一族多在朝廷为官,唯独谢安甘愿隐居在会稽郡山阴县,与王羲之等书法家、文学家专职游山玩水,副职教育谢家子弟。神仙般逍遥的日子过到了四十多岁,后来谢家在朝廷中的势力衰微,谢安才被迫参与了政事。
谢安为官也如他为人一般,清静廉洁,从来不专权谋私。陆纳和谢安因为性情相似交情颇深,互为知己。
谢安总指挥淝水之战,以晋军的八万兵力一举击败了号称百万兵力的前秦军队,成为东晋显赫一时的朝臣。尽管如此,官位和名声的变迁并没有影响两人的交往,功名大盛的谢安常常去拜访作为吴兴太守的陆纳,陆纳也不多准备,仅仅以瓜果和茶招待谢安。南朝宋时的后人所著的《晋中兴书》一书中,就曾做过以下记载:“陆纳为吴兴太守时,卫将军谢安常欲诣纳。{《晋书》云:纳为吏部尚书。}纳兄子俶怪纳无所备,不敢问之,乃私蓄十数人馔。安既至,所设唯茶果而已。俶遂陈盛馔,珍羞必具。及安去,纳杖俶四十,云:‘汝既不能光益叔父,奈何秽吾素业?’”“陆纳做吴兴太守时,红极一时的卫将军谢安常常去拜访陆纳。陆纳哥哥的儿子陆俶抱怨叔父招待贵客之物仅仅是些茶果,但又不敢去问陆纳,便自作主张私底下备下丰盛的菜肴。待谢安又来做客时,陆纳仍旧只为贵客备以清茶和新鲜水果。陆俶便趁机献上了一桌山珍海味。等到谢安离开,陆纳立即火冒三丈,杖责了陆俶四十大板,边打边气愤地骂他:‘你既不能给叔父争光,为何还要玷污叔父一直谨持的俭朴作风呢?!’”
在声誉比权势更为重要的东晋,陆俶为巴结权贵而献上的珍肴,无疑砸了陆纳清静好德的名声。
同样是在东晋后期,著名的权臣桓温也是个爱茶之人,茶在桓温那里不仅是一种娴静的饮品,更成为一种树立君子形象的手段。
桓温出身士族却中途没落,十五岁时,父亲被人杀害,少年桓温发誓要重振家业,后来凭借才华和长相被晋明帝召为驸马。桓温带兵平定了巴蜀地区,灭了成汉政权,又三次出兵北伐,打击了氐﹝dī﹞族、羌族、鲜卑族等外族势力,也由此成为东晋时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桓温集军权、政权于一身,但在奢靡之世却俭约自苦,每次宴饮仅以茶果待客。此举也为桓温赢来了不少拥戴者。
在唐朝房玄龄等人合著的《晋书》中,有一段桓温爱茶的记载:“桓温为扬州牧,性俭,每宴饮,唯下七奠柈茶果而已。”“桓温做扬州牧,生活俭朴,每次宴饮只设七盘茶果待客而已。”
不管是真君子陆纳还是伪名士桓温,在晋朝清淡遁世风潮影响下,以饮茶立身树德已是相当普遍的现象。
除了政权、名士、朝廷,茶还记载于鬼神之说的文籍中。
东晋初年,没有设立专职的历史官员,经人引荐出身于官宦世家的干宝被晋元帝任命为司徒右长史,开始负责撰写晋朝国史。干宝本人聪明好学,阅读范围极广,熟读史书,更精通周易,史官的经历又增广了他的见识。后来干宝搜集了各地民间鬼怪故事撰写成了流传后世的《搜神记》。
在这部记录民间鬼怪故事的《搜神记》里,茶的身影随着死去之人出现了:“夏侯恺因疾死。宗人字苟奴,察见鬼神。见恺来收马,并病其妻。着平上帻﹝zé﹞,单衣入,坐生时西壁大床,就人觅茶饮。”(夏侯恺因病去世,宗族里有个人叫苟奴,他能够看到凡人所看不到的鬼和神。某一日苟奴见到死后的夏侯恺像往日一样走到马厩去牵爱马,随后夏侯恺的发妻便染上了重病。后来,苟奴又看到夏侯恺戴着头巾,穿着生前常穿的单衣,坐在他生前常坐的那张靠西墙的大**,呼唤下人快来上茶。)
两晋之西晋:《与兄子南兖州刺史演书》
在战事纷乱的西晋,也藏着许多爱茶人,比如名将刘琨。刘琨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人长得伟仪英俊,性情洒脱不羁,青少年时便以过人的文采震惊了京都洛阳。作为金谷二十四友之一,年纪最小的刘琨却最为有才学,善诗赋,通音律,为司州主簿时,与祖逖闻鸡起舞发奋励志的故事一度被后世作为激励年轻人的佳话。
可惜生逢乱世,刘琨先是经历了八王之乱,又经历了永嘉之乱,国内战事刚刚平息,北方的少数民族趁着西晋内部纷乱虚弱侵入中原。在西晋后期,名将刘琨被委任并州刺史,孤军抵御匈奴,坚守晋阳近十年。
爱国之士刘琨生平有两大随身之物,一是胡笳﹝jiā﹞,二是茶。爱好音乐的他常带着北方游牧民族的胡笳,孤独寂寞或兴起时便奏上一曲。在被匈奴强兵围城的时候,苦等晋国的援兵不到,眼看就要草粮尽绝,刘琨在半夜登上城楼,奏起了极其悲凉凄切的《胡笳五弄》。这首曲子带有游牧民族色彩,乐曲在寂静的深夜隔空传到了敌营,匈奴士兵大为震撼,不少人因为思念家乡纷纷落泪,扔了兵器回了草原。不过这只是战争中的一个意外。
刘琨虽然是个有才有学的报国志士,无奈日日目睹晋朝不断衰落,山河破碎,强敌肆意入侵,自己身边的百姓生活在战乱杀戮之中,身为掌兵者却毫无办法挽回局面,从而身心烦闷,常常以喝茶散闷解愁。
《与兄子南兖州刺史演书》是刘琨给他哥哥的儿子刘演写的一封家书,当时刘演任南兖州(位于今扬州市区)刺史。从此封平常的家书中,我们这些后人便读到了刘琨在信中向侄子索茶之事:“前得安州干姜一斤,桂一斤,黄芩一斤,皆所须也。吾体中愦闷,常仰真茶,汝可置之。”(前些时候,我收到了安州的干姜一斤,桂一斤,黄芩一斤,这些恰好都是我正需要的。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变得很不好了,思绪万千,内心也极其烦闷,常常需要借助好茶来提神醒脑。演儿,可以为我购置一些。)
读完这段话,不禁为刘琨心疼。处在战争前线的文人刘琨,一生多半在戎马中度过,一支胡笳,一盏清茶,看人间纷乱,望国土破碎。苦茶在他那里与其说是德行的见证,不如说是乱世之中一份温厚的陪伴。
西晋饮茶神怪传说:《司隶教》《神异记》
晋朝时期玄学佛学极盛,茶,在鬼鬼怪怪、圣僧神佛的传说中自然也不少见。刚刚讲了东晋时代干宝《搜神记》里关于死人夏侯恺饮茶的故事,现在再说说另几个与茶有关的鬼神故事吧。
西晋有位文学家叫傅咸,他是曹魏扶风太守傅干的孙子、司隶校尉傅玄的儿子,因有才学被任命为太子洗马、御史中丞等官职,去世后被追赠为司隶校尉。傅咸为官刚正不阿,时常上奏忠谏,提醒君主俭朴为政,“奢侈之费,甚于天灾”。著有《青蝇赋》《萤火赋》等诗篇,也曾著《司隶教》。
崇尚俭朴的傅咸也是位爱茶人,他在《司隶教》中便记载了一则有趣的与茶有关的故事。“闻南市有蜀妪﹝yù﹞作茶粥卖,为廉事打破其器具。后又卖饼于市。而禁茶粥以困蜀姥,何哉?”(听说蜀地有一个老妇在南市做茶粥卖给行人,廉事看到她卖茶粥,便摔了卖茶老妇的器具。但允许她在集市上卖茶饼。不允许人家卖茶粥,让这老妇陷入困境。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看来,茶从西晋开始就已经在集市上买卖了。
西晋惠帝时有一位道士叫王浮,他曾做过天师道祭酒一职,在这位道人所著的志怪小说集《神异记》中,也有一则茶事记载:“余姚人虞洪入山采茗,遇一道士,牵三青牛,引洪至瀑布山曰:‘子,丹丘子也。闻子善具饮,常思见惠。山中有大茗,可以相给,祈子他日有瓯牺之余,乞相遗也。’因立奠祀,后常令家人入山,获大茗焉。”“话说在晋代永嘉年间,有一个叫虞洪的余姚人。他时常进山采茶,有一次在采茶的途中遇到一位道士模样的老头。这个老头手牵着三头青牛,把虞洪邀请到瀑布山附近,然后告诉他说:‘我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仙人丹丘子,早就听说你很擅长煮茶,爱茶的我一直想沾沾你高超茶技的光。现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这座山中长着一棵大茶树,可以供你采摘,希望你哪天煮茶把喝不完的茶送给我些。’后来余姚人虞洪专门给仙人丹丘子设立了祭奠的地方,时常拿来好茶祭拜丹丘子,也常命家人进山寻茶,最后果然找到了那棵大茶树。”
道人王浮在这个小故事里,引出了道家仙人丹丘子,可见茶也是修道修仙之人所爱之物。
西晋名诗里的茶:《娇女诗》《登成都楼诗》
西晋时太康元康年间,出了许多诗人文学家,其中颇有名气的要属“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八人,他们代表了太康诗坛的最高成就。“三张”指张载、张协、张亢兄弟三人,“二陆”指文学家陆机和他的弟弟陆云,“两潘”指文学家潘岳和潘岳的侄子潘尼,“一左”就是指大名鼎鼎的左思。
在这八人之中,能与司马相如、班固、张衡等相并称的大文学家,非左思莫属了。
左思出身寒微,父亲当初只是一个小吏,在讲究门第等级的晋朝,左思可谓处于权势的最底层。他和西汉另一位大文学家扬雄一样,从小患有严重口吃,但赋文之才很早就受人仰慕。左思曾花十年时间撰写《三都赋》,著作一出,“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此赋也与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班固的《两都赋》、张衡的《二京赋》,被世人传为诗歌辞赋里的佳作。
大诗赋家平日里也很喜欢喝茶,不信的话,我们就来读读左思的另一篇名作《娇女诗》:
意思是说:“我有个疼爱的宝贝女儿,生得是白白净净又清秀,我的这个宝贝女儿小名叫纨素,口齿伶俐,人也利落有灵性。小女纨素还有个姐姐叫蕙芳,眼睛明亮有神,像从画中走出来的古代美女。她们姐妹两人喜欢在果园里追逐嬉戏,那树上的果子还没熟就摘下来生吃。纨素和蕙芳喜欢花、喜欢风、喜欢雨、喜欢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互相追逐着跑进跑出几百次也不觉得累。两个小女儿都喜欢喝茶,每当看到我煮茶时,她们为了让茶快点煮好,呼哧呼哧对着煮茶的鼎吹气。”
此外,“三张”之首的张载也是爱茶之人,他在一首赞美成都的诗歌《登成都白菟楼诗》中曾把茶奉为蜀地可“冠六清,播九区”的名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