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研究(第2页)
2。“写意状态”与“写意精髓”:
刘骁纯认为:“写意状态”即生命状态,即艺术家的性情呈现。他又说,写意状态的核心是运笔状态——心由笔动、笔由心动的互生状态[7]。
“写意神髓”是什么?他继而答曰:“走笔运刀的情绪是写意艺术中最鲜活、最当下、最真实、最暴露性情和生命活力、最牵动艺术家神经末梢的情绪。”[8]刘骁纯一连用了五个“最”,在理论文字中极少有如此激烈的用词,可见其重要程度。一句话:挥毫情绪的迹化即创造本身,气韵和性情(也是文化情愫和社会情怀的折射)也就是笔墨的内容——这就是写意神髓。
“写意状态”与“写意神髓”处于一种共生的关系。在它们的合力作用下,出现了一个“自情绪”“自循环”系统(请注意:这又是一个新生发的概念)。他说:这是一种在创作过程中反复自我熔铸、自我再生的自循环的系统。而这正是写意画的突出特征[9]。
正是“写意状态”与“写意神髓”的共生、同在,树起了“写意系统”的脊梁。进而言之,写意状态失,则写意神髓失;写意神髓失,则不成其为写意了[10]。
以上这些,不能不说是刘骁纯的理论创新之一。
3。写意“三境层”:
第一层:自发的无法状态;第二层:创立我法的有法状态;第三层:超越了有法状态之后更高层次的无法状态。第三层,又叫“破法”,“得大自在方可化机在手、意动天机、自然天授、心与天地同游”[11]。
石涛云:“法无定相,气概成章耳。”此即第三境层。归纳起来,就是:无法,有法,无法而法;非法,非非法,非非非法[12]。
4。“小写意”与“大写意”:
“小写意”是先有丘壑再有笔墨;“大写意”是先有笔墨再有丘壑。前者为“胸有成竹”,后者为“胸无成竹”,“随手写去,自尔成局”(郑板桥语)。刘骁纯又进一步将“大写意”的过程做了一番生动的描述:“气运而笔落,笔落而神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千笔万墨。从无到有,笔笔生发。全局在运动中不断调整,逐渐清晰,直到收笔。”[13]
毫无疑问,刘骁纯把他个人的侧重点放在了“大写意”上。不仅如此,他还别出心裁地将“大写意”分为了“恭笔”和“纵笔”两种倾向(尚未见其他人有此说法)。所谓“恭笔”,以齐白石为例,其特点是对某类题材进行了千锤百炼以后,已能做到驾轻就熟,创作时看似自由随意却又精妙无比。所谓“纵笔”,则以黄宾虹为例,其特点是凭毕生修养、人格和才能,画时不计成败、将错就错、左失右补、上败下收,在大乱中求得大治,造型若有若无,笔墨直指心性。刘骁纯接着又指出:“纵笔”大写意、为整个写意画的最后一座高峰。至此,写意画将走向终结,同时迎来笔墨抽象[14]。
由此可以理出刘骁纯写意理论的一条清晰的线索:写意—大写意—纵笔大写意—终结(笔墨抽象)。这条线索并非一开始就有,而是在其批评实践中最终呈现出来的。为了求得这样一条清晰的线索,他倾注了二十多年的心血。这条线索来之不易,值得我们去认真总结,并将它引向深入。如是,则水墨艺术必有重放异彩的一天!
刘骁纯最后还特意留了一句:希望或许就在陕西。让我们拭目以待。
5。“新写意”与“新写意主义”:
刘骁纯长期关注“写意系统”,其落脚点却是“新写意”(又称“新写意主义”)。从2003年到他不幸离开我们,他真正想打出的就是这“一张牌”。
“新写意”除了必须保留上述的“写意四个要点”之外,“不再恪守传统文人写意画的其他规范,艺术家们冲破了以往的一元规范,集体规范,创造出了千姿百态的个体规范和派系规范,由此大大拓宽了文人画所设定的疆界,走出了文人画所筑起的城堡”[15]。
上述阐述清楚地表明:“新写意”不再仅仅是“写意”,而是在新语境中的“创意”,因而它已不属于文人画范畴。至于究竟“新”了哪里,仍需要个案的实践来验证。个案的实践必然是千差万别的,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个“罗马”就是“高质量的创造性”,亦即“高质量的个性”。这也叫“派系必有派系的标准”。标准是什么?我们在最后来讨论。
他对“新写意”的归位是:“当今中国艺术的一支”,“写意艺术的最后一座高峰”[16]。
关于“新写意”及其“主义”,我的理解是:它只是体现了水墨艺术的一种现代性诉求——这自然也是必要的,但它终究体现不了水墨艺术的最终出路和希望所在(限于篇幅,此处不做深究)。
值得一提的是:他虽然把侧重点放在了“新写意主义”(“现代性诉求”)之上,但其批评视野却并没有仅限于此(在《墨思默想》一文中,他共列出了11种水墨现象,甚至包括了“大众流行图式的挪用”“水墨作为材料”“挪用书画元素的观念艺术”等)。
二、“两大笔墨系统”
“笔墨问题”是水墨艺术批评中一个绕不过去而又令人头痛的问题。
首先是何谓“笔墨”,其次是水墨画史上是不是只有一种“笔墨”,这两个问题其实也可以是一个问题的两个侧面。
一种观点坚持认为:笔墨就是讲究书法用笔的文人画传统笔墨。有人就将此说称为“笔墨中心论”或“笔墨中心主义”(已带有贬义)。更有甚者,有人还大声疾呼:笔墨是中国画的最后底线,必须坚守!
刘骁纯在1987年发表的一篇短文《三足鼎立的“中国画”坛》中就已明确指出:当今的中国画坛已成三足鼎立之势:一极以陈子庄、黄秋园等人的艺术为代表,可称为“正宗中国画”;一极以谷文达、肖惠祥等人的艺术为代表,可称为“现代水墨画”;多数则步履在两极之间,其艺术可称为“现代中国画”[17]。后面又接着说:这一路画家(指保文达、肖惠祥等——作者注)似乎钻了文人画用笔难以超越而水墨性尚未充分发挥的空子,转而追求抑笔扬墨、轻线重染……甚至探索抽象构成,或做着各种超前色彩的实验[18]。
这就说明:笔墨不只是文人画(正宗)的一种,此外还得有另外一种——而它已经在艺术实践中出现了!四年之后(1991)在“林(风眠)吴(冠中)系统”的评论中,他再次提到了“另一种笔墨”的存在。他指出:“林吴系统”的最大特征是由西方近现代写意型艺术入手追求中西融合。具体说,林风眠不仅“开创性地完成了光色水墨化和水墨光色化”,“创造性地移植并改进了中国壁画和青花瓷绘中湿润、迅疾、流畅的露锋线,而且畅而不浮,从而在反叛文人笔墨中发展了笔墨”[19]。吴冠中则“接过林风眠的线,经过创造性重构,用多种方式强化其对抗传统的能力,将它从配角地位直接拉到前台,并且大胆地极尽扩张,从而使它转化为造型主体”[20]。
正是在上述认识的基础上,1995年,刘骁纯明确提出了“两大笔墨系统”的著名论断(把“两大笔墨系统”作为论文大标题的具体时间是2002年——作者注)。
“两大笔墨系统”的代表人物分别是黄宾虹(“文人笔墨”)、林风眠(“非文人笔墨”)。
关于“文人笔墨”,因为大家了解得已经够多,故拙文在此不再引证(刘骁纯对“文人笔墨”的认识并非泛泛之谈,其中有许多精辟之说,不能不察。限于篇幅,只好暂时割爱,留待机会再去专门讨论)。
关于“非文人笔墨”(林风眠),刚才笔者也已做过引证。此处需要再补充一些内容:“非文人笔墨乃是对文人笔墨程式规范的叛离和解构。它不强调书法用笔甚至抛弃书法用笔,不强调写而强调画,不强调书画同法而强调书画异法,不拘泥中锋为本和以线立骨……它义无反顾地抛弃传统的集体程式而创建相应的个体程式……它的任务是创立非书法用笔系统的笔墨规范。”[21]须留意,这里的“笔墨规范”同样是一种笔墨,而且有规范!
“两大笔墨系统”是完全对立的吗?非也!相反它们都“突出了毛笔的笔意和笔法,仍追求力透纸背、刚柔得中,笔法仍不放弃起承转合、抑扬顿挫的节奏和力度,仍着力避免柔靡和矜躁。总之,求深避浅是两种笔墨系统的共同要求”[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