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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过度照拂的手段,魏元瞻并不受用,与其把心思花在他身上,他更希望皇太孙能照顾好他的姐姐。
本就有矛盾在,魏元瞻对皇太孙的态度谈不上十分恭敬,若非顾着魏鸣瑛的情面,皇太孙已将他责罚了。
彼时就在这间凉亭,皇太孙目视魏元瞻,眼中无一丝暖意:“这是你姐姐想要的,她不希望你远家戍边。”
月华顺着栏杆递进来,漆面给它映得微显光泽。知柔折一折腿,也落在围座上,不过挪得离魏元瞻远些,中间缓着一段心涟漪动的距离。
“留在京中不好吗?”她转脸瞧他。
“不是不好……”魏元瞻嗓音低了,目光穿透斑驳的地砖,像是心里也堵了一块。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好像习惯了不在父母身边,思乡之情常有,但这次回京后,他逐渐发现,他不想要任何人的安排,无论是父亲,还是皇太孙。
一切束缚的感觉,他都不喜。
魏元瞻想着,将脸转向知柔,他看着她,觉得她应该明白。尚未分开时,她便常常说起京外的世界,那种自由无拘的感受,谁能不贪图呢?
如今知柔的想法也没有变,只是在异国生长三年,她更深刻地体会到何为家。
她在北璃是没有家的。
日子过得看上去平静,实则波涛汹涌,她每日要应付的人和事太多,稍不留神就可能会送命。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不好受,她疲惫至极,却不敢停下脚步。
知柔的眼神渐渐暗下去,偏头睇向池水。
流动,变化,似绸缎般柔和,却蕴剑锋之利。
“小泠……”她不禁呢喃道,魏姐姐给她取名也是有此意吧?
一思及此,知柔心口酸软,像是将自己置在魏元瞻的位上,念着魏鸣瑛。
她温声道:“若能护心中所系之人,不过京师罢了,无论是哪,我都甘愿停留,不怨不悔。”
她的两句话,魏元瞻都听见了,眸子稍顿了顿,没再出声。
缄默得太久,知柔察觉过来,眼风往他面上一扫,不喜见他沉闷。她今日已经亏欠他和魏姐姐了,总要偿还,便叫了一声:“魏元瞻。”
他别过脸,就见她把自己绚丽的容貌画蛇添足,冲他摆了个“鬼脸”。
丁点儿都不吓人。
魏元瞻没忍住垂睫一笑,双手在膝盖上按着,按耐下去揉捏她脸腮的冲动。
少时搓揉过一次,把她的脸弄得红彤彤的,更像个四喜娃娃——太可爱了。
得见他笑颜,知柔满意地罢下手。
离奇的,她在东宫竟还能有这般松快的心绪。今夜应是她回来以后,感到最舒服的时刻,她不必防着谁,也不用探寻秘密。
开了条口子,知柔与旁人难说上的话,轻而易举地倾泻给魏元瞻。
“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令我害怕之人。”
她说时,脸上不是胆怯的神色,仿佛在琢磨什么,最后眼睛落在魏元瞻身上,像火星子,在他心内窜起点点火花。
知柔从未进过宫。年幼时,虽有心奇,但她知道皇室遥不可攀,父亲恐她规矩不正,冲撞贵人,她只好跟二哥哥打听皇宫景象。她喜欢屋宇,凡至一处,总要观察周围。
二哥哥却喜欢看人,才说起东朝的太子殿下,话茬儿拐了十七八里,讲到魏元瞻:“马马虎虎地算,魏世子跟皇宫里的人没甚差别。”
知柔那会儿听了,满以为皇族之人多半就是如此。她从小见惯了魏元瞻的不可一世,但凡拎个极温润,极规矩的人放她面前,说是宫中贵人,她都觉得是假扮。
年少稚嫩的偏见到了今日,她在宫中见到皇后殿下,顷刻间被打破了。
皇后的尊贵无法用言语形容,人也不刁蛮,不霸道,声音像甘露养过,柔冷,她说的话会一个一个字地淌入耳中,明明语调尤其和善,但在她和魏鸣瑛的交锋中,知柔本能地感到一阵惧怕。
这种感觉和苏都他们给她的不一样,皇后带来的气息是压抑的,好像巨大的牢笼罩下来,封死了,凭谁也无法反抗。
再以魏元瞻相较,突然觉得他的威势很可亲。对于她来说,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真像个纸老虎,瞧着凶狠,但心地柔软,有时候还不如长淮狠心。
她这话说得没有下文,魏元瞻认真听了,也认真地看她、等她,最终挑一挑眉:“所以呢?”
知柔提着唇:“所以我才知道,你真的……”
末了,她居然找不出适当的措辞,然魏元瞻听她口吻,莫名参悟一些,笑声中有丝不羁之气,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觉得我毫无威严?”
他眸色幽深,仿佛什么溢出来,拍到她身上。
知柔愣了一下,忙道:“我绝非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