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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璃骑兵强悍,杀敌疾猛,偌大的血泊中,倒下的多是燕军。
天已拂晓,用不了多久,这一战将要结束了。
知柔还和长淮在一起。
明知势弱,明明有自保的机会——只差一点,待她步入肃原城,卸下戎装,谁也不能再牵制她。一路南下,总会回到京师。
可当她看着那些朝她厮杀的燕军,面孔白如纸地横在地上,她的心忽然很沉,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胸口。
她与长淮并肩,不单是为了一同长大的情谊。
刀光如疾风骤雨般亮在眼前,“铿锵”声陡然能听见了,由细微的振动开始入侵,层层递进。
逐渐,知柔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北璃的战鼓声、杂乱的马蹄声,还有长淮——他断续的喊话,说的是:世子无碍,他不在肃原。
知柔心里的锚终于落下,神思集中在战场上,短兵相交。
这样一副衣着举止,太招眼,也太突兀。
苏都在知柔纵马冲向长淮的第一瞬,就注意到了她。那个身形颀长,有些清瘦,遇燕军只躲、不杀的北璃人。
宋知柔?
她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苏都有一阵惊讶,旋即搭箭张弓,对准那道身影。
倘或理智再晚一刻来,她现时便已是他箭下亡魂。
但一想乌仁图雅对她的种种关照,想到她诡异地出现在此,苏都拉弓的手滞了片刻。
最后手指一松,利剑带着尖啸声,冲知柔的方向飞驰而去。
强劲的箭风从她颊畔擦过,当她察觉之时,早已经来不及了。箭矢钉进长淮右胸,血顺着深陷流出,他本就受了伤,此刻倒了下去,撑枪半跪。
知柔回头,苏都仍高坐于马上,一双冷淡的眸子,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沙场上死了很多人,还立着的几乎都是北璃军,他们杀红了眼,看叛徒一样紧盯着她。
知柔觉得那一双双眼睛好似丛林中的兽,幽暗下闪烁绿光。
他们踱近了,欲将她与长淮包围。
须臾,马蹄声踏了过来,苏都的身影在火光下跳跃,知柔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气氛,血意氤氲。
他凝着她看了很久:“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当着北璃军的面,他没有说汉话。
知柔垂刀而立,身后低沉的呼吸声蓦然息止,她侧首去看长淮,只见他头颅微折,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心脏不由己地缩了一刹,她忙弃刀过去,不及蹲身,苏都的声线已从上方平淡地落下来。
“他已经死了。”
知柔充耳不闻,双手搀在长淮肩臂上,不住喊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在抖。
苏都睥睨着地上人影,相识数月,他还没见过她如此畏怯地叫过谁。
半晌,他出言吩咐:“把她拖走。进城。”
便调转马头,率北璃军直奔城门而去。
肃原城内,哭喊、尖叫声此起彼伏,百姓四处逃窜,见北璃骑兵如同见到恶鬼,几个年轻文弱的燕国男子不堪城破之辱,犹负隅顽抗。
苏都回以他们轻蔑的眼神,口中却对北璃军士下令:“降者不杀。”
许是平生未见过这么多尸体,更未见过百姓被异族抢掠的景状,知柔只觉力竭,头晕目眩,好像胆胃里有什么欲呕出来,终究迟未动作。
到城内一家客栈,苏都传令在此周围驻扎,随后命人把知柔带过来,用绑野兽的方法,将其双手缚牢,扔在一边圆柱下,给了她一碗水。
先前替知柔佐证身份的北璃男子在战场上牺牲了,没有苏都的命令,旁人谁也不愿管宋知柔的死活。
双手被禁,她实在无法喝水,额间冷汗直下,唇色也有些褪了,像只奄奄一息的小犬,踞在角落里。
苏都垂眸望她移时,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