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第1页)
但是,善良的佟惜雨发现,冯砚修哭了:
眼圈通红,泪水无声沿他青肿的脸庞滑落,一副窝囊、无力又绝望的模样。
或许是头一次被罚,打击太大,冯砚修似乎失去所有力气辩白。
若不是瞧见那泪水滴湿他素净的衣衫,佟惜雨或许注意不到。
好烦。
“男儿有泪不轻弹。同是被罚,我都没哭,你在这装什么柔弱?”
冯砚修沉默,看都不看她一眼。
虽是好心,但到底是佟惜雨先动的手。心虚一咳,佟惜雨又道:
“我娘说过,欲有所求,当竭力自取;若见欺于人,则令其百倍偿之。
“若不是那亲王儿子趁人之危,在我们有争执的时候上前挑衅,我们也不会打起来,你的脸也不会这样。你若不嫌弃,投靠我,我帮你打回去。”
“你又是什么好人?”
“……”
被冯砚修一噎,佟惜雨无话可说。
好心当成驴肝肺。
正不满,谁知下一秒,眼圈通红的那人擦了泪,像是想开:“好,我投靠你,你帮我打回去。”
佟惜雨犹豫片刻才点头答应,指着桌上的书卷:“帮我把这罚的书抄完,我就干。”
“……”
再后来,不被当成好人的佟惜雨,替冯砚修报了仇。他们一家因此得罪宁亲王,以致家族凋落,她也被毒蛇咬伤左手腕,带着留下的疤痕苟活至今。
她知道,那蛇是冯砚修放的。
中蛇毒昏迷之前,她还专门派跟班把他娘的手镯送还。
究竟谁不是好人?
头热自行褪去,头疼连带着心口钝痛,佟惜雨醒来。
时隔多年,她居然又做了同样的事。
————
虽然告了假,佟惜雨没有多歇,次日带伤入衙。
今年大考在即,对官员一年政绩进行综合评定,影响各官员官阶的升降。这个节骨眼,佟惜雨无权无势也无家族照拂,又有顶头上司秘书丞李览通勾结吏部考功司的全铭强,处处寻她的错处,想要摘下她的乌纱帽,佟惜雨也不敢歇。
昨儿刚下过雨,秘书省后院的芸阁散发着淡淡的芸草香味和带着潮气的书卷气息,这是校书郎校勘誊抄卷宗典籍的地方,刚来的正字从书架上抱出一摞古籍,想来是要核对一些复杂难辨的古字,旁边的刘校书和马校书凑在一起对着手里的文稿讨论修订事宜,门前的修竹随风簌簌作响,一派平和之象。
入职之前,佟惜雨以为这是个清净自在的肥差,一时间想放下仇恨,陪皇城脚下的明娘安生平静地度过一生。
可惜,天不遂人愿。
黄澄澄的阳光落满书案,也洒在书页被朱笔圈出的“皇”字上,打破了芸阁的祥和。
肩膀处的伤口隐隐作痛,气色本就不好的佟惜雨嘴唇泛白,额头也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浑身无力地站在案前,垂眼看着那醒目的红色圈画痕迹,的确是自己的手笔。
当朝《实录》有言:“皇火千里,圣人出世,天命所归。”
佟惜雨读后直觉“皇”更为“煌”则更妙,“煌”乃炽盛之意,颂扬当今圣上煌煌伟业,名垂青史。开创女帝治朝先河,允许女性进入官场,让更多女性握有权力实现人生抱负,当得起这份称赞。
于是,她又与刘校书、马校书讨论一番,才下决断在自己的校勘记上记录下来,又重新誊抄了一份新本。
“啪!”
一声震响将佟惜雨的思维从回忆里拉出来,摊开的校勘记砸在旧本的《实录》之上,上面的第一行字被污掉,另有一行小字则挤在一二行字之间,写着“‘皇’当为‘蝗’,妇人主政,乾坤颠倒,乃阴盛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