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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世事如连环环环不可解(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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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看着白朗宁:“现在你知道了吧,有的事情并不是生和死这样简单,死有时候才是一了百了的最好手段,活着就是受跳蚤骚扰,完全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3、

谢晋安于四个月后病发去世。

葬礼结束后回来的车上,小谢喃喃自语:“他一直对我和妈妈很差,烂桃花滥赌鬼,我小的时候一直不明白,妈妈那么漂亮能干为什么会嫁给他?只是因为他英俊?我讨厌他,从懂事时候就恨他害妈妈受苦,害我们家徒四壁。但是我始终记得,那年的春节,他在牌桌上赢了两百块钱,花三十块给我买了一本我垂涎了很久的画册。剩下一百七十块钱我们过了一个新年,我看着火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和翻滚的白豆腐块,心里高兴极了,觉得一切都好了。”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

事实是,那个春节之后不久,青青好就着火了,母亲在大火里死了,父亲从此下落不明。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向是那样,母亲忍受了十多年,为什么在那天突然爆发出来。

现在父亲也死了,她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了。

白朗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已经是初春了,他的手上戴着手套,自从第一次从防疫站回来后他就一直戴着手套,小谢已经很久没有摸过他的掌心。

距离确诊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白朗宁一直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他在心里标注的是两年,如果两年后他还活着,那么每一天都是赚来的。生命在倒数,每一分钟的流逝其实都锥心刺骨,白朗宁嘴上可以说的很潇洒,但那只是为了安慰旁观者,他其实何尝不恐惧,白朗宁不是钢铁战士,没有那么坚强。

他握紧了小谢的手:“阿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了之后不要激动,也不要反对。”

小谢睁大眼睛看着他,白朗宁伸出手去覆盖住她的眼睛,如同叹息一般:“别让我看着你的眼睛。阿洛,记得我们一起看过一部老电影,里面男主角去世之前对女主说过一句话——感激你让我在生命里至少感受过一次幸福。你还记得吗?”

小谢使劲点点头:“我记得。”

白朗宁伸手抱住她:“对于你,我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对于你来说我是否也是如此,我认识了你五年,和你在一起一年。我原本只想远远观望你,命运却让你走到我面前来。这一年来你过的并不快活,我知道。你感激我,可是并不爱我,这我也知道,但我始终觉得没有关系,记得我那位拍电影的朋友吗?他对我说过,爱其实是一种单向度的行为,从爱里感知到自己情绪的起伏,让自己觉得生命不是如一条直线般枯燥无味波澜不惊,已经是爱情所能赋予人最好的东西。我从未奢望你爱我,我喜欢你,这就足够了,我想一直照顾你,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小谢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肩膀不停地**着,没有说话。

白朗宁抚摸着她的脊背:“我不能再照顾你了,阿洛。”

他叹了一口气:“我的生命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我不恐惧吗?不,阿洛,活着的人都会恐惧死亡。有天晚上我醒过来,看着天花板,突然想,我不想死在房子沉沉的四壁中间。我不想在一间房子里数着药片等死,我想死在花香里或者阳光下。很小的时候我妈给我讲过一个道家的故事,尸体埋在土中,成为蝼蚁的食物,尸体暴露在天日下,成为苍鹰或飞鸟的食物,我喜欢后者,光辉壮烈。”

他轻轻拍打着小谢的后背:“所以我想,剩下的时间去旅行,很多国家并不限制艾滋病人入境。这些年我一直忙着工作,竟然没有去什么地方旅行过,即使有,也是走马观花浮于表面。我知道哪个城市哪家酒店的哪道菜最昂贵,可是却并不知道哪条街道最富于生机,哪里的花开的最灿烂。我知道一走了之很自私,但是阿洛,每个人也都有怯懦和自私的权力,你说是吗?”

小谢紧紧抱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坐在前排的裴北魏和简真也没有说话,车外的风景不停后退,直到白家那幢房子出现在视线里,小谢终于抬起头来,她的表情看似平静,眼睛里却有着无限的悲戚:“每到一个地方,记得寄明信片回来。”

白朗宁笑笑,捉住她的手,干燥的唇在她的手背上温柔地蹭了蹭:“我会记得的。”

他放下小谢的手,小谢却没有松开:“让我握一下你的手。”

白朗宁温柔地看着她,慢慢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小谢握住他的手,十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他掌心里的温度传来,小谢才终于落下眼泪来:“白朗宁,白朗宁……”

白朗宁离开平城的那天是暮春,小谢和简真送了他一程又一程,从平城送到省会城市,再经由几个中转城市,最终到达滨海,白朗宁坚持坐船走:长那么大还没坐过船呢,听人说晚上的大海很美很神秘,躺在甲板上可以听到天籁之声。

白朗宁登上船,船开走的那一瞬间,小谢跪在地上抓着两把沙砾突然哭出声来。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她积蓄起全身的力量艰难起身,转头就看见祁宋宋。

祁宋宋穿了一身黑裙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一双眼睛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笑意:“我只是想来送送他。”

她比上次见面时候成熟了许多,关于她如今的境遇,小谢略知一二。最初她依旧在白朗宁投资的几部大戏里担纲主角,名声日渐走高,于前不久跳槽到了别家公司,再也没有人会把她和白朗宁一起提起了,她的绯闻里有了新名字。

“我和白朗宁,并非外界猜测的那样。”

祁宋宋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我家境不好,托赖有一张长的不错的脸,很小就被剧组看中,出来拍戏。那时候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在三流剧本、下流导演、烈度酒精和软性毒品里度过,直到遇到他。”

乱哄哄的包厢里,面目猥琐的副导演举着一杯酒凑过来,脸上笑容暧昧,年少的祁宋宋心知危险步步接近,犹豫了许久,却还是决定接过那杯子,直到听到一声暴喝,修长挺拔的身影到了近前,挥手打翻那杯酒

“我叫白朗宁,我会捧红你,但你要发誓保持洁净。”

祁宋宋重复了一遍当日白朗宁的话,目光落到小谢的脸上,逡巡了两圈:“那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让我发誓保持洁净,直到你出现。”

“不管怎样,我是感激他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即使是被当作替身。”祁宋宋徐徐叹一口气“那些年,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也知道,他不喜欢我——他对我保持距离,努力表现的像个称职的兄长。那些有关我们的绯闻,都是我偷偷塞钱给记者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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