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世事如连环环环不可解(第2页)
这更加重了白朗宁的担心,几天之后他开始发烧、咽喉痛、头痛、恶心、乏力,数种症状齐齐袭来,他在大学时期曾经学过一些相关知识,知道这属于急性感染期症状。
除了吃药,只能听天由命。
虽然小谢和简真已经离开白家,但每天还是会来探视白朗宁,白朗宁剪掉了自己的指甲,随时戴上手套,买了一堆一次性纸杯和矿泉水在家里,能想到的措施全部想到。六周终于过去,白朗宁再次来到防疫站做检查。
等待结果的过程是一种如凌迟般的折磨,在等待的过程中,白朗宁去了趟公墓。
他的父亲和母亲就埋葬在这里,父母去世后唯一和自己相处的来的表弟也葬在这里,等到结果出来后,他也会知道,自己大约要过多久就会躺在这里。
不只是女人才有敏锐的直觉,今天醒来时他的心情很平静,如同尘埃落定的将死之人的平静。他隐隐已经预感到结果。深秋的墓园很冷清,刚下过一场雨,叶子落了满地,粘在墓碑上,他在母亲的墓碑前坐下,死去了十几年的人,照片已经陈旧泛黄,少年时期读小说,里面有个词叫做墓木已拱,他始终不解其意,到现在才算明白其中滋味。
父母因事故去世时白朗宁只有十几岁,追悼会那天凄风冷雨,来吊唁的人被风雨追赶着脚步,每个人都匆匆敷衍了事,到最后棺木将被合上盖子,他走过去,双手覆在棺材上说:“让我见他们最后一面。”
每个人的存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只如微尘,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如果到死那日,还有人还惦念着见你最后一面。
天上突然开始飘雪,细小如盐,钻到人的脖颈里去,白朗宁双手抱住墓碑,脸颊贴近母亲的照片,喃喃自语:“妈,保佑我,我希望我下葬的那天会是个艳阳天。”
他的直觉是准确的,第一次检测结果,HIV抗体呈阳性。
小谢的心里原本还存有侥幸,或者他很幸运,即使血液交叉,但是因为处理及时得当而完全排除危险。或者即使感染,至少没那么快查出来。
可是竟然那么快就宣判终结。
消息是通过电话传来,白朗宁的声音很平静,简真手里的话筒几乎掉到地上去,看到她的脸色小谢已经猜出了结果,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几天后是小谢的生日,十九周岁生日。
白朗宁兴致勃勃地策划了这次生日,就在白家,邀请了简真和裴北魏,餐桌上所有的东西都严格分开,除了白朗宁,每个人的脸色都灰败不堪,白朗宁举起杯子:“我不能喝酒,就用白水代替了。你们都哭丧着脸干什么?阿洛,我还不知道能再为你过几个生日,你开心点,人总归是要死的,生来就知道要死,难道就因为惦记着死亡,所以每天都皱着眉头?”
艾滋病的潜伏期是2到13年,白朗宁或许会过几年就死,或许会过十几年再死。世界上每天有无数人死于饥饿、突发疾病、交通事故,死亡当真是再平常不过又再无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每天醒来就当自己又躲开了一次交通事故死亡的机会,活一天赚一天,何必愁眉苦脸呢?
今天晚上的酒是浓烈兰姆与威士忌,裴北魏、小谢与简真之中酒量最好的竟然是简真,她做经济人,陪同艺人应酬,早练出了一副好酒量,竟然在裴北魏倒下后依然清醒。
白朗宁爱怜地看着小谢的睡颜,简真支着下巴看他:“白朗宁,说实话你后悔吗?”
白朗宁淡淡笑:“我是不是后悔,根本改变不了命运,时光不能再倒流,后悔又有什么用?谁也不能保证会有一条比如今更好的路,如果没有遇到阿洛,或许我不会遇到谢晋安不会感染艾滋。但谁能保证,没有遇到他们,我不会遭遇一场车祸?我从来不向后看。”
简真醉眼朦胧地笑:“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早一些认清你,说不定我会喜欢上你的。”
白朗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带有探究意味:“简真,你现在是否把我当朋友?”
简真点点头,白朗宁悠然开口:“那就听我一句劝,没有比死亡更大的阻碍和借口,你和裴北魏都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事情,你不该辜负上天。”
简真苦笑:“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不忘指点别人。”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初冬的天台上风大且冷,天上的星却出奇地亮。
简真在铺着厚厚垫子的摇椅上躺下:“我们相遇的时候都很穷,后来他一朝飞黄腾达,我却离他而去。本来我是一个演员,可是和他分手之后就改做了幕后,去做明星经纪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朗宁摇摇头,简真惨淡地一笑:“因为他的父亲,他认祖归宗的第二天,他的父亲找到我。”
白朗宁挑眉:“这样老套的灰姑娘故事?他难道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签给你一张支票让你离开裴北魏?”
简真摇头:“根本不需要支票,他只要人出现在我面前就已经足够了。”
白朗宁的心悬了起来,简真阖上眼睛:“你认识裴北魏的父亲吧?你肯定认识的,裴东山,从十几年前起他就在投资影视剧。”
白朗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难道……”
简真苦笑:“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年轻的时候,想红,想出名,想疯了,有一次一个电视剧选女二号,我是试镜的演员之一,一部大制作的电视剧,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太大了。所以经济人找我说投资人想见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后来我得到了那个角色,做了投资人一个月的秘密情人,这件事情裴北魏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一个月后我和那个投资人关系解除,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没想到,那个投资人竟然是裴北魏的父亲。”
白朗宁紧皱着眉头,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无限的怜悯:“是他自己作孽。”
简真揉一把脸:“是啊,可是如果我没那么虚荣呢,我无法接受,无法面对裴北魏,只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