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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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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轶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复古黄铜台灯散发出昏黄而集中的光晕,将他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孤寂的光圈中。他没有坐下,就站在书桌旁,直接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精准地找到了王特助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沈总。”王特助王韬恭敬的声音传来。

没有寒暄,没有前奏。沈轶开口,声音像是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寒风,冷硬、干燥,不带一丝人类应有的温度,每个字都像冰锥砸下:

“王韬,给你三十分钟。”

电话那头的王韬几乎是瞬间屏住了呼吸,背脊下意识地挺得笔直。他太熟悉这种语气了——这是沈总心情极度糟糕或者准备进行高强度、高压工作的标志性前兆。与之前在Y市时,哪怕下达指令也偶尔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感截然不同。那个会因为颂医生而流露出人性温度的老板消失了,此刻电话那头的人,是那个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在决策时冷酷果决、令对手胆寒的“冷面阎罗”。

“通知所有董事,以及近期两个核心项目的负责人。”沈轶的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晰,不容任何误解,“半小时后,一号线上会议室集合。我要听项目最新的、完整的进度汇报,尤其是卡点和风险。”

“好的沈总!我立刻通知,确保所有人准时接入!”王韬不敢有丝毫怠慢,语气斩钉截铁,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筛选名单,拟定通知措辞。

“嘟——”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连一个多余的音节都没有。

沈轶将手机随意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这才绕到书桌后,坐进宽大的高背皮椅。电脑屏幕应声亮起,幽蓝的冷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紧抿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沉寂的冰海。

他需要立刻、完全地切换回“沈总”的模式。那个高效、精准、不容置疑的商业机器模式。只有将自己彻底沉浸在高强度、高压的工作中,用无数待处理的文件、需要决策的项目、需要审阅的数据填满每一分每一秒,才能暂时压制住内心深处那如同野草般疯长的、对颂衍蚀骨的思念;才能将面对父母时那种混合着愤怒、失望与无力感的烦躁强行镇压下去。

他修长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开始快速敲击,调取最新的财报和项目资料,屏幕上的数据飞快滚动,映在他冰冷的瞳孔中。整个书房里,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挂钟无情的“滴答”声。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低气压的、令人心悸的安静。此刻的沈轶,就像一座进入绝对工作状态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所有属于“人”的柔软情感,都被他强行冰封在了那副完美而冰冷的面具之下。

颂衍的生活表面上,似乎精准地回归了以往的轨道——ICU里永不停歇的白班与夜班交替,写不完的病程记录,开不完的医嘱,应对不完的紧急抢救。消毒水的气味、监护仪的滴答声、患者家属焦灼的眼神,构成了他世界的背景音。疲惫如同潮水,在每一个交班时刻准时涌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下班不再仅仅是在疲惫中沉沉睡去。它多了一层隐秘的、温暖的期待——那个跨越千里、通过电波连接的视频通话。

无论颂衍是迎着晨曦下班,还是披着星夜归来;无论沈轶是在酒宴应酬后回到空荡的酒店套房,还是刚从一场唇枪舌战的会议中抽身,只要时间允许,那个专属的视频通话请求总会准时响起。

颂衍的生活也悄悄发生了改变。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H市的天气预报,看到“大到暴雨”则会下意识地蹙眉,想着那个工作起来不顾一切的人有没有带伞。下班后瘫在沙发上,他会对着手机屏幕那头的沈轶,絮絮叨叨地吐槽今天又遇到了多么“奇葩”的家属,这些曾经自己消化掉的负能量,如今有了一个安全且会给予回应的出口——哪怕沈轶的安慰有时听起来更像冷静的“危机公关分析”,但那份认真的倾听本身,就足以抚平许多褶皱。

颂衍也常常被沈轶远程“投喂”的各种东西塞满。有时是空运来的、他提过一嘴觉得很甜的时令水果;有时是H市老字号、需要冰鲜保存的精致点心。书桌上,那盏学生时代用到现在、光线昏暗的旧台灯,早已被沈轶强行换成了符合人体工学的顶级护眼灯,光线柔和得能看清病历上的每一个小字,也照亮了他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

当然,这种“甜蜜的负担”也时有发生。比如,当颂衍又在ICU奋战了一个通宵,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到休息室,看到桌上赫然摆着一盒剥好的金黄芒果果切,或者一盒红心火龙果,再或者一排旺仔牛奶时,他通常不会感动,而是会立刻黑着脸,一个视频电话直接轰炸过去。

电话接通,沈轶那张英俊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脸刚出现在屏幕上,颂衍的“怒吼”就会穿透听筒:“沈轶!我求求你别送芒果、火龙果、旺仔牛奶!这三样是夜班三大禁忌!是玄学!是诅咒!你送来哪个,当晚准保忙到飞起,抢救一个接一个,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你是不是嫌我夜班不够刺激,想让我体验一下‘生死时速’豪华套餐?!”

屏幕那头的沈轶,往往会先是一愣,看着颂衍气鼓鼓又带着浓重黑眼圈的样子,眼底会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但脸上却故作无辜,甚至带着点探究:“真的?有这么灵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科里都传遍了!上次小王夜班喝了旺仔,结果一晚上收了三个心梗!还有老张,吃了口芒果,收病人直接干到天亮!”颂衍说得煞有介事,虽然知道多半是巧合和心理作用,但夜班狗的神经实在经不起这种“考验”,“沈总,算我求你了,你想让我补充能量,送点别的行不行?香蕉苹果橙子它不香吗?!”

“好,好,下次送香蕉苹果橙子。”沈轶从善如流地点头,嘴角的弧度却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其实不太信这些,但喜欢看颂衍这样急赤白脸、带着点行业内部小迷信的鲜活样子,这让他觉得,那个在ICU里冷静沉着的颂医生,也有着如此可爱的一面。

这种被一个人跨越千里、细致入微地牵挂着的感受,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颂衍因高强度工作而有些干涸的心田。它无法消除ICU里生死时速带来的巨大精神压力,也无法完全填补拥抱不到爱人的那份深夜孤寂,但在他被病历文书淹没到抬头已是凌晨时,在他经历抢救失败后情绪低落时,手边那盒恰到好处送来的、避开了所有“禁忌”的温热汤品或普通水果,或是手机上那条掐着点发来的、只有简单“挺住”二字的微信,都像是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托住他下坠的疲惫,注入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和力量。

他知道,在另一个灯火通明的城市,有一个人,正以同样的决心,在属于他的战场上披荆斩棘。他们像两颗沿着不同轨道运行的星辰,各自发光,却又被一根名为“爱”的纤细而坚韧的网线牢牢牵引。这根线,让他们在孤独航行时,能感受到彼此的光和热,拥有了继续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和期待。

下一次见面,那个具体而微的约定,成为了平凡甚至有些艰难的日子里,最耀眼、最值得等待的光。异地恋是隔着屏幕的晚安,是分享琐碎日常的安心,是想要触碰却又不得不收回的手。但对他们而言,这一切的等待和坚持,都因为电话那头那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意义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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