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第1页)
多日的朝夕相处,像一场被阳光晒透的温暖美梦,然而机场大厅的广播声无情地昭示着现实的来临,站在安检通道前,周遭是熙攘的人流,分别的时刻终是到了。
沈轶看着眼前的颂衍,简单的白衣衬得他愈发清俊,却也似乎比平日更显单薄。万般不舍哽在喉间,最终化作眼底一片深沉的温柔。
“小衍,”沈轶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些,带着清晰的歉意,“H市那边有几个关键的会议和项目推进,实在推迟不了,我必须得回去一趟。”
颂衍安静地听着,轻轻点了点头。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再抬眼时,目光已是一片清澈平静,语气温和而体贴:“嗯,明白。工作重要,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见颂衍如此懂事,沈轶心中更是柔软。他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停在了一个介于熟稔与礼貌之间的分寸上。周围人来人往,他并未有过分的举动,只是深深地看着颂衍,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
“等我回来。”沈轶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处理完最关键的事情,我立刻回来。”
这句低语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颂衍感到自己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迎上沈轶的目光,在那片深邃的温柔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不舍。他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浅笑,应道:“好,我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了全部的信任与期待。
沈轶的目光在颂衍脸上流连片刻,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等我。”说完,他利落地转身,迈步走向安检通道,背影挺拔而决然,没有回头。
颂衍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身影通过安检,消失在拐角处。周围喧嚣依旧,他却感觉世界安静了一瞬。直到那人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轻轻吁出一口气,独自转身,汇入人流。分别的怅惘悄然弥漫心头,但那份“等你”的承诺,却又像一颗定心丸,带来了温暖的慰藉。
H市,沈家别墅。
沈轶刚踏进家门,玄关的感应灯还未完全亮起,一股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怒气便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沉重得让人窒息。
客厅里灯火通明,沈父端坐在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正中央,脸色铁青,如同暴风雨前的阴沉天空。他没等沈轶放下行李,便将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光可鉴人的紫檀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你还知道回来?!”沈父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毫不掩饰的震怒,“为了陪那个……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连集团第三季度的战略决策会议都能推迟!沈轶!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干的‘好事’!董事们会怎么想?股东会怎么想?!你这个总裁还想不想干了!”
沈轶的脚步在玄关处顿住。脸上从Y市带回的、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温和笑意,在瞬间冻结、剥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冷峻和疲惫。他没有立刻回应这雷霆之怒,而是先缓缓脱下外套,递给一旁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的佣人,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走到父亲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直直迎上父亲喷火的视线。
“爸,”沈轶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砸在地板上,“十三年前,当妈用尽手段,不惜以毁掉别人家庭、威胁颂衍父母的方式,逼得他连夜搬离H市,音讯全无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想到——”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父亲,又钉在一旁脸色煞白、强作镇定的母亲脸上,“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
“你放肆!”沈父猛地一拍沙发扶手,霍然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沈轶,“你怎么敢这么跟你父母说话!沈家未来的掌舵人,需要的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是开枝散叶,是稳固沈氏的地位!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是非不分!简直是……是自甘堕落!不知廉耻!”
“廉耻?”沈轶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他也缓缓站起身,与父亲对峙着,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你们当年用钱和权去逼迫、羞辱颂衍一家的时候,怎么不谈廉耻?我不会联姻,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眼里心里只有颂衍,是你们,亲手把他从我身边推开。”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一旁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沈母,眼神如同冰锥,带着审视和痛心:“妈,这十三年里,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去找他。为什么每一次,眼看就要有线索,就会立刻石沉大海?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能像人间蒸发一样,毫无痕迹?您在其中,又‘功不可没’地做了多少‘努力’来阻挠我?嗯?”
沈母被儿子如此直白、尖锐的质问刺得浑身一颤,精心维持的镇定瞬间崩塌。她“噌”地站起来,眼圈瞬间红了,却不是委屈,而是带着一种被戳穿伪装的激动和愤怒,声音尖利地哭喊起来:“沈轶!我是你妈!我那么做是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我不想看你走上歪路!不想看你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想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结婚生子,延续我们沈家的香火!我有什么错?!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她的眼泪滚落下来,试图用母爱和付出作为最坚固的盾牌。
“为了我?”沈轶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的痛楚和荒谬几乎要溢出来,但他强行压制住了,只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调陈述,“用毁掉我最珍视的人、最珍视的感情,最后说是为了我,真是可笑之极。”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气得浑身发抖的父亲和泣不成声的母亲,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过去的账,我不想再翻,也翻不完。但从今往后,我和颂衍之间的事,请你们,不要再插手一分一毫。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能力,为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一直蜷缩在沙发角落,试图将自己隐形的小儿子沈星,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言辞激烈的家庭战争吓呆了。他从未见过温和的哥哥如此锋利、如此……不顾一切的一面,也从未见过一向优雅强势的父母如此失态。哥哥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让他心惊胆战。他慌忙起身,冲到母亲身边,轻轻抱住激动得几乎站立不稳的沈母,带着哭腔劝道:“妈您别这样!身体要紧,哥!哥哥他才刚回来,肯定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们就别吵了!”
沈轶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这场闹剧的中心——他的父母,眼神里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划定界限的疏离。他没再说话,转身,迈着沉稳却决然的步伐,径直上了楼,厚重的书房门被“咔哒”一声轻轻关上,却如同一声惊雷,将一室的混乱、愤怒和哭泣,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只有墙壁上古董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规律而冰冷地敲打着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