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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学习法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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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学习法律

因为读了七年法学,兼之毕业后一直从事法律工作,故常有人向我咨询一些法律问题,涉及领域从简单的民事纠纷到行政、刑事犯罪,不一而足。

几乎每次,我都先从法律专业角度做解答,然后再从社会层面做点延伸,倘若关系熟络的朋友,最后还要画蛇添足(抑或是“画龙点睛”),出一两个“非法”的点子——后者,在很多时候对于解决问题更有实际意义。

有很多次,咨询者听完我的答疑,不无羡慕地说:“学法律真好。你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的话让我哭笑不得。

笑,是因为我也觉得学法律真好,因为它不只让我有饭吃,还让我吃得很开心;哭,是因为他们对于法律的认识是那样的朴素、纯粹和明净,好像法律无所不能,拥有法律这把利剑,公平和正义便永远与他们同在,所受到的冤屈肯定就能通过法律的途径加以伸张。

倘若真如他们所认识的那样,按照现在中国法制建设的程度,任何案件都会做到“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都会得到公正公平的处理结果,可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当然,我这样说,并没有取笑他们的意思,更不是觉得法律没用,相反,我觉得在一个具有几千年人治传统的国家,民众能对自己国家的法律有这种认识,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总比受到“冤屈”第一时间求老天保佑让自己碰见个“青天大老爷”或自认倒霉要好。此外,如果很多人对法律有这种认识,还说明这已经是一种良好的社会现象,是我国法治建设显现的最为深刻的成效。

关于法律的有用性,我个人是毫无质疑的,至少,靠它,我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不过,我毕竟是个小民众,没有什么大视野,做不到从国家法制建设和人类发展的高度去认识法律的神圣,但作为小民众的我,可以把自己跟法律的渊源告诉大家,让大家自行判断法律到底有没有用(除可以帮你找到一份工作外)。

十一年前,我高考后报考法学专业,并非像很多人想的那样,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神圣的专业,毕业后可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是认为它可以帮我报仇。

是的,当初选择学习法学,原因很简单,就是想毕业后报考当地公检法系统的公务员,然后为我家报仇——这是我当时一个很肤浅却很强烈又真实的想法。

记得高考前的一个周末,我回了趟家。傍晚时,我跟父亲在大门前的场里干活,我问他想让我去哪个城市读书、报考什么学校以及什么专业……可是,不管我问什么,父亲都是一句话:“你看着办,反正额也晓不滴。”然后,就没有多余的话,只来来回回埋头干活,也不问我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好像我即将参加的那场考试跟他毫无关系。

父亲的少言寡语让我揪心地疼痛:这不是我父亲的常态啊。

从小,和父亲一起干活,他特别喜欢跟我说话,我问一个问题,他每每先从生活中的具体例子说起,最后上升到形而上的高度,一定要给我讲一大堆的道理才肯罢休。期间,父亲也总被我逗得呵呵傻笑,边笑边说:“额滴娃,心疼滴很。”

可是,几个月前,我的父亲突然间就变得沉默了,话一天天地少了起来。我给他多说两句,他就很不耐烦。

我们姐弟从小就很敬重父亲,只要父亲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们就谨言慎行,生怕惹得父亲不开心。可是,那时面对父亲的沉默,我要做的不再是一味观父亲的脸色而顺应着他,而是要找到让他不再沉默的办法。

于是,我故作嗔怪道:“大大,你一点都不关心额。”

父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诧异道:“看你这娃说滴,额咋就不关心你了?”

父亲终于搭上我的话了,于是,我趁热打铁:“那你告诉额,你希望额以后挣很多钱呢,还是当官?这个你总晓得嘛。”

父亲沉思了一下,然后表情凝重地说:“钱多少算够?而且,再多的钱,一夜之间就可能烟消云散。当官好啊。你看,这次的事情,没个人,钱花了,亏吃了,事情还是没解决。”

够了,够了,这就够了,只要有父亲这么一句话,就够了,我就已经能知道他心里的一切想法了。

对我来说,报考的是哪个学校、哪个专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我家人感到高兴、看到希望,让我们这个受到重创的家走出绝望、焕发生机。所以,虽然父亲只说了寥寥数句,但对我已经足够了。

于是,高考结束后,预估完分数,我毫不犹豫地填写了中国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

那时,我只想毕业后报考当地公检法系统的公务员,然后为家人所遭受的冤屈和耻辱报仇雪恨。

事情还得从十三年前说起。

那年,我在县城读高中二年级。一天给家里打电话,多次无人接听,后来妈妈终于接上,一接通她就在电话中哭得死去活来。几经询问,才知几天前因家族纠纷,亲房中的一个女人天天来我家门口谩骂,我弟弟一气之下用斧头背敲打了她的胳膊,造成骨折。

事情一开始本是民事纠纷,我们家人送受伤者去医院治疗,并协商赔偿的事;可几十天之后,受伤者的小叔子回家,并经过一番众所周知的操作,一下子就成为刑事案件:我弟弟被逮捕了。

我小时候见过不少打架的,但从没见过有人被抓走——那时,家里有人被公安逮捕,简直就是天大的事。

我问妈妈,我弟弟现在在哪里,她说被抓到县里去了,具体她也不知道。说完,就没完没了地哭开来。

因为当时学校教学抓得紧,周末我无法回家——且家人也不让我回去——所以,我并不知道家里成什么样子了。后来才知道,当时妈妈晕过去好几次,整天以泪洗面,饭也没人做,衣服也没人洗,院子中蚊蝇滋生,蒿草蔓延,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有一天,父亲来县城,顺便到学校看我,告诉我说他请了几个人在县城帮忙跑事情。那次来的人我都见过,只有父亲显得既脏又破又落魄,脸色黝黑黯淡,穿的裤子都开了几道口子尚不自知。每次,当父亲送我到学校门口或宿舍大院外,转身的一瞬间,眼泪就模糊了我的世界。

一天,我告诉父亲,说我要去看弟弟,他不允。不过后来,我依然买了两袋水果去了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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