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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会做生意的卓玛(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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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编织属于你的哈达

央金拉姆在楼上扶着楼梯栏杆问:“意西尼玛、明珠,你们俩在笑什么?”

杨帅没等我们说话,居然挥舞着筷子抑扬顿挫地唱道:“三个鸿雁飞过山,两个成双一个单。两个不知单个苦,六月初一也觉寒……”

我愣了一下,听其他人都在笑,只好也跟着笑了。也不知道明珠是不是听明白了杨帅说的是什么,居然笑得最厉害!

卓玛和我们办了合作手续后,要明珠陪她去成都的分公司。央金拉姆被杨帅缠着补睡袋上的拉链、收拾东西,司机只好由我来临时顶替。

想起明珠开始吞吞吐吐的样子,我一路上有意把车开得比蜗牛爬坡还要慢。好在路上堵车,红灯也多,这些小伎俩没被她们俩发现。

2

明珠到底想问什么呢?

我在前排开车,卓玛和明珠坐在后排。出了兰花苑,又出了画家村,明珠还没有开口。卓玛倒是热情得很,不停地问,她往常送的东西哪些明珠喜欢、哪些明珠不喜欢,像在搞市场调研。终于,明珠忍不住了,突然打断卓玛的话,说:“卓玛,你是专家,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有什么不可以?你怎么这么客气呀?尽管问,只要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样子,卓玛也有些吃惊,不知道明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生分。

明珠“哦”了一声,却又不忙着说话了。我看见她手捂着胸口,过了好一会儿,又把手拿开,才开口说:“卓玛,你是怎么认识央金拉姆的呀?”

我差点把车开到街边的花坛上去,心里似乎明白了她想问的是什么。看来,她一时间还是拿不准该不该问,才临时拿央金拉姆来做了挡箭牌。

“做生意呀,有人介绍说,她是川藏线上最有名的导游。这样的人才,我当然要好好开发开发,利用起来呀。这个问题和我是专家有关吗?”卓玛坐在我的背后,她问这话的时候,我没看到她的表情。

“央金拉姆现在为你们公司工作?她不做导游了?”明珠不安分地坐在卓玛旁边,上身往前微微侧倾着,面朝卓玛,这样,我一边开车,一边瞥出去的余光也正好可以看到她。

“不做导游怎么为我工作?就是要她在给游客介绍藏文化的过程中,为我们的产品作宣传呀。昨天一整天,我们都在谈如何合作效果才会更好。这个姑娘真是不错,来之前我还担心她和她哥哥一样,对做生意不怎么有兴趣,我俩谈了之后才知道,他们兄妹俩的爱好和性格,差距真是太大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和二婶是姐妹,差距就大得很。二婶整天在家琢磨我奶奶,你就能把事业做到全国各地。”

明珠说话的时候,坐正了,口气也是软软的。我心里想:她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心思也没在这个问题上。

我听卓玛说到央金拉姆的哥哥,本来想问问她最近是不是见过丹珠活佛、活佛最近好不好,可却插不上话。

卓玛把后窗玻璃摇下来,说:“傻姑娘,像我姐姐那样的,是找到了幸福;像我这样的,是还在寻找幸福的路上。女人一辈子,有几个能像她那样?包括你妈妈和我姐姐在内,很多人都以为,我到现在还没结婚,是因为我姐夫。其实,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呢?”

车慢慢地开着,暮春的风里带着浓浓的花香,熏得人五脏六腑都清爽通透。透过车窗漫进来的春风里,卓玛在车后讲着她和她姐姐姐夫的故事。似乎在讲给明珠听,又似乎在讲给车窗外的什么人听——

3

有很多与宗教相关的,比如建筑,比如雕塑,比如敦煌,比如布达拉宫,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物,其实早就超越了宗教的范畴。

巴比伦塔也是。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意巴比伦塔,但我却不得不在意。

我姐姐和姐夫结婚的时候,我才十岁。一般人都认为,十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其实,女孩子十岁的时候,已经能懂很多事情了。她知道很要好的两个人,应该结婚,结婚以后就会有小孩子。当然,她那时以为孩子是从婚礼上来的,是那两个人亲嘴的时候种下去的。她已经会思考,会分析,会判断。只是那些思考、分析和判断都是只有她自己才能理解的。她不会给任何人说,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醒悟了,明白那些事情发生的真正原因,才会像放下包袱一样,把那些错觉释放出来。

我现在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我姐姐爱了我姐夫六年,才和他结婚。我爱了我姐夫二十年,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结婚。就像我现在爱着另一个人,也不会去想要和他结婚一样。

哪里是真的不想结婚呢?不过是很清楚,自己在修建的,是巴比伦塔。既然明白不能结婚,所以不奢求,这样也就不会有被突然摧毁的感觉。

虽然,凌迟也罢,一刀也罢,结局总是一样的,但人生不就是个过程吗?

就像在草原上骑马一样,享受的,是骑在马上的感觉,谁又会在乎马在哪里停下呢?

我的所有快乐,似乎都是从骑马开始的。到现在,我还是常常想起姐夫抱着我骑马的感觉,想和姐夫一起骑着马儿奔跑的感觉。

在我十四岁之前,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被姐夫抱着在马背上颠儿颠儿的那种过程。但是想要姐夫出去,非得姐姐叫他,如果姐姐不开口,姐夫从来不会主动带我出去。即使出去了,也一样——无论我们跑多远,姐夫都会把我送回姐姐身边。

十四岁以后,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姐夫一起去骑马,不过不再被姐夫抱着,而是一人骑一匹,齐驾并缰、腾云驾雾般地让马儿奔跑。还是那样,想要姐夫出去,非得姐姐叫他,如果姐姐不开口,他更不会主动和我一起出去。同样,即使出去了,我们跑多远,最后我跟在姐夫身后,还是要回到姐姐身边。

这就是怪圈:我的快乐是有前提的,那个人必须是我的姐夫。一旦他不和我姐姐在一起,他就不快乐。他不快乐,我也就没有快乐。看上去每天都在幸福着;看上去,幸福触手可及,但我心里很清楚,我的快乐是在构建巴比伦塔,不会有真正得到幸福的那一天。

我上大学后,他们也更忙了,连周末节假日,我们全家都没有时间一起出去。骑马的时间少了,能见到姐夫的时间也少了。课余的时候,我和同学们一起去逛市场,很快就迷恋上了市场上形形色色的藏饰。我和央金拉姆毕业于同一所旅游学校,有一些藏文化底子,毕业后干脆自己开了个藏饰小店。我最开始并没有想着要把生意做成现在这个规模。我只想着,不离开拉萨,离姐夫就会近点儿。想见他了,找个借口,几十分钟就能跑到他办公室去。如果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真去当导游,进了什么单位,那就太不自由了。开个自己的小店,有一个自己能完全做主的小天地,很轻松地玩着,又能很轻松地赚钱,多好。可两年后,姐姐跟姐夫回成都了,我要见他们一面,一下子变得好难。于是,我把生意做大,尽一切努力去做。那时候,还没有进藏的铁路,藏饰在内地的价格很高,生意做起来容易,利润也还行。

我以为我的生意做大了,在成都有分公司了,和姐夫就近了。结果我依然在怪圈里没有走出来:我在把生意做大的过程中,迷恋上了做生意的过程。就像小时候迷恋上和姐夫一起纵马狂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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