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家主(第1页)
长安春旬。
一滴墨珠晕染白纸,绽放斑斑繁花,初春暖阳倾斜穿透窗纸,卷起清风拂檐下风铃。
闻竹一袭宽袖竹青长衫,端立于书桌前,手里持着吸饱墨的毛笔,在空中举了半天,直至笔尖墨水聚集滴落,始终未写下之字半语。
书房宽敞,四周墙上挂着的全是笔锋俊逸秀美的书法字,背后巨大的檀木书架间估摸着上千本书,几瓶青白玉瓷器加以修饰。
阳光照亮桌边花瓶,几枝梨花骨朵含苞待放,花间流下清珠,映照桌前人的面容——闻竹漆黑长发隆在一起,柔顺垂在腰际,唯有几缕不乖的鬓边发丝滑过脸颊,落在胸膛前,肌肤细腻白若脂玉,唇色如落雪红梅,深灰瞳仁似潭水。
姣好惊艳的容颜不逊色女子,称得上男人里的绝代。
他叹气,终是放下举在半空的胳膊,将笔放回笔架处。
手掌覆上发酸的双眼,自叹感慨,果然还是写不出像兄长闻梅时那样的一手好字。
闻竹坐回椅中,疲惫地双手交叠趴在书桌上,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年府邸大门前头被人写下的四个血字:
奸臣当除。
父亲兄长过世已有三年,闻家早不似从前风光。
——十五年前,当今圣上大病一场,身体不如从前大病小灾反复不断,皇太后深重花为稳局势,趁机干涉朝堂,太后党崛起。
五年后,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江未眠以清君侧之名,杀了朝中数位官员,其中就有闻竹父兄。皇帝病弱有名无实,皇权落在那临朝听政的太后手中,而太后对大将军之举竟丝毫没有意见。
自此,闻家不再是长安贵族之首,将近成了寒门小户。
闻氏子女皆是谦和之人,岂会是所谓的乱臣贼子!?嫡长子闻梅时更配得上温润如玉,举世无双。为业雍七子之首,全长安无人不晓他的好。
如今的闻家死得没人,仅仅剩下个被吓得疯疯癫癫的闻家大夫人。以及位妾室所生的庶子闻竹——而闻竹却成了现在的家主,他不过是个刚满十九,未成人及冠的年轻少年。
明明本该逍遥无忧的年纪,却迫不得已背上家主这沉重的身份。
前半生的安逸荣华仿若泡影,一吹便散……
想着想着,闻竹眼角淌下清泪,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了不过半柱香,闻竹是被家里下人的惊呼声吵醒的。
下人推开门闯进来,朝闻竹大喊:“不好了家主!大夫人她、她的疯病又犯了!!”
闻竹闻言倏地起身,“商陆,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
他急切跟随下人商陆赶往大夫人的住处,还没踏进内室,就听见里面哭嚎喊叫:
“梅时!我的儿啊……!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奸贼当道,天下岂能太平?!老天爷!为何对我如此不公?!何故非要夺去我儿的命……?”
闻竹赶紧进屋,里头更是一团乱,侍女们不敢上前,只是围住中间那个头发凌乱,发丝上布满银白的疯妇。
老妇神志不清,坐在床榻下边,一会摸着空气喊自己的儿子回家了,一会又悲戚哭喊,直打滚,骂腐朽的朝堂、骂无能的皇帝、骂冷眼的苍天,哭得满脸眼泪。
闻竹蹲在她面前,双手扣住她肩膀,让她看向自己,“娘…我在呢……”
老妇注视他,她哭得眼睛红肿,眼球里密麻的血丝,模样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