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想为你们说亲(第2页)
……
茗山上逐渐人声沉寂,学子们锁了书室下了山,院中居住的一群书童也闭门午睡去了。
云莽独自在庭院中央背着手,任由那透过枝叶的斑驳光影洒在身上,他自顾闭目,绷着脸一言不发。
来送餐食的玄镜阁人看着这老先生的情状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在院中石桌上放下承盘,然后就转身欲溜。
“且慢。”
二人顿时回身行礼,嘴角扯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老先生有何吩咐?”
云莽缓缓睁开了眼睛,瞅着他们沉默不言,思索良久方才又道:“……去请你们阁主来,就说我有要事与她商议。”
“是。”玄镜阁人迟疑地应下,转身离开了。
半柱香后,林霜行向云莽施礼,坐在了石桌对面。
老人放下了碗筷,深沉的目光看向她。
“林家丫头,我问你,你平反你父亲等人的旧案,是否借助了如今帝王之力。”
林霜行垂下眼帘点头:“是。”
“好。”云莽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怅然,“我再问你,你身在玄镜阁中,当年君王对萧府满门的处置,你可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林霜行的笑容倏地浅淡了几分。她鼻底轻吸一气,开口回答,“有。”
“抗旨谋逆……抗旨谋逆……”云莽的声音逐渐急促,双肩微微颤抖,“帝王之争,荫蔽下的武将之家又当如何反抗……抄家、灭门,你们留下萧府子女之性命,是你一力为了从舟,还是只为帝王美名?你现在将从舟留在身边,又是出自私心还是假意?!”
林霜行在树阴之下沉默着。
她的眉眼间敛去了平日里无时无刻的笑容,恢复了最原本的模样。那年轻而姣好的面容看上去竟冷寂得异常,像是她亦走过了与他一样悠长的岁月,最后停下脚步回望,眼中也就倒映上了一些怅然自失的沧桑。
“萧家归附辰王,欲抗先帝旨意,迫使陛下逊位。”林霜行终于开口,语调淡然,不知是否出自真心,“萧家叔伯劝降不受,尽数以武力相抗。先生的意思是,他们连重新选择臣服于陛下亦由不得自己吗?”
云莽陡然间呼吸粗重,右手重重拍上桌案,痛苦摇头:“你……你……”
“先生不答,因为你亦知晓,若是辰王当朝执掌天下,如今将会是怎样一副景象。”林霜行淡声继续,“所谓‘灭门’,不过满府逆臣,未曾牵连无辜。先生曾也与霜行一样为帝王骨鲠直言、鞍前马后,若换作先生,当如何选择?关押,流放,还是不管不顾、听之任之,让曾经的萧府也深入如今的旧党,欺上瞒下、图谋忤逆?”
看着逐渐平静无言的老人,林霜行也垂下了眼睫。
眉梢略一轻蹙即恢复如常,仿佛掩去了无数原该天命注定、却终究造化弄人的过去。
“霜行出言无状,”她站起身,屈了膝盖深深下拜,“在此给先生叩首了。”
“长跪不为谢过,只是因了我当年与你父母的一场交情,我说的可对?”云莽忽而出声。
“……先生眼亮心明,霜行不敢。”女子拱着手起身。
云莽喟然长叹,目光落在她脸上:“我记得当年,林兄言称你母亲有为你说亲之意,问我萧府的少将军如今课业及人品如何、是否一如传言,怀瑾握瑜、温润知礼。”
林霜行目光垂落,默然不语。
“他肯留在玄镜阁,留在你身边,无非是想得知当年内情。”云莽看着她,眼神寂寥沉静,“当他知晓了,你们之间,还有当年那样的可能吗?”
……
林霜行回到了书院最幽深的小小院落,然后在石阶上席地而坐,仰头望着青蒙的树梢和月白的天空。
“‘不愿受降,宁死不屈’……好一个宁死不屈。”玄黑的卷轴重重砸向地面,最后滚落在她的脚边,她颤抖着瞳孔抬头,望见了女帝愠怒后归于平静的面容,“玄镜阁听旨,南域暗阁即刻给朕收押萧府满门,无须再审,明日斩首示众。”
“陛下……”她声音低微,拱手下跪,“此事关乎国本,不降佞臣可杀,但萧府满门除却萧舻萧舸等人,亦有未曾参与此事的女眷、幼儿、奴仆,岂不无辜受株,请陛下三思!”
林倾秋在云阶之上遥遥看向她,面容冷寂:“若非抄家灭门,朕将如何平定天下非议诋欺。霜行,朕知道你家中错案,可此事终究不同——你下去吧,此事不容再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