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1页)
水夫人蓦地抬起头来,血丝密布的眼中冷芒大盛,连应如是也觉心悸不已。
「你说什么?」她攥紧了手,呼吸凝滞,「你提前偷换了外子的尸身?」
「有备无患,难道不是?」应如是微一勾唇,继续道,「若被『落地生花』命中要害,强如任庄主也难逃一死,其身上没有鼓包,说明铁针未因强力吸引而在体内虬结,是在毫无反抗之力时被人一击毙命。」
水夫人被废了武功,但不是废人,只需将暗器藏入细筒,等到雨化丹药力发作,对准心脏抠动机括即可。
她回过神,抿唇道:「验尸记录上清楚写了『失血过多』和『死前活动较烈』,岂不又成矛盾?再者,参汤是戌时炖上,亥时送了进来,亡夫子时出门,妾身若为凶手,难道世间真有行尸,亦或人证都在撒谎?」
一语中的,裴霁就是因此渐消疑心,应如是却笑了,道:「李帮主只在汤里下了半粒药,任庄主不可能没有还手之力,除非指使下药一事是个幌子,真凶手里也有雨化丹……当年因李帮主之过,逼得你服用雨化丹自废武功,事后李老帮主深感惭愧,不仅毁药改方,还给你们送了贺礼,但他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不喜任庄主,也亏欠不得你,故在贺礼之外应有一样赔礼,任庄主不知,是也不是?」
水夫人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竟不能言语。
应如是当她默认,继续道:「记得夫人你亲口说过,当日水舍散席后,任庄主去了演武堂,傍晚方归,管家所言亦是,还准备了沐浴之物。」
隔间里的香柏木浴斛有股药香味,唯有常年药浴才能使味道浸透木材,任天祈当日与裴霁交过手,又亲自下场指点弟子,定会以此舒筋缓解,若是提前将雨化丹下在药水中,他身上有伤口,又在运功行气,等到察觉不妙,为时已晚。
应如是沉声道:「铁针穿心一霎,任庄主立即毙命,因伤口太小,血流不多,送汤的人随后进来,不敢擅入隔间,看不见尸体也闻不着血气。」
药浴的水偏热,尸体头靠边缘,仰躺其中,失水丶出斑和僵硬都会比寻常情况来得晚些,程素商以巡山为由靠近这里,趁守卫不备潜入屋内,见任天祈已死,拔剑穿胸破坏伤口,让人以为他是死于利刃穿心,未凝的鲜血也就流入水中。
「药水色深,又是在夜里,将它倒入水渠再冲洗一遍,留不下什么痕迹,那浴斛用的年份久了,缝隙间有无残馀,不仔细查看的也发现不了。」
应如是说出这句话后,水夫人的眉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向那边看去,又生生止住动作,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至于弟子们和李帮主见到的那个人,不过是程素商乔装所扮,一如他在火宅里欺骗十九,但他无法携带尸体同行,只好用牲畜血伪造任庄主遇害之地。」
说到这里,应如是指力稍重,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却如雷霆在水夫人耳畔炸开,她怔怔地看过来,只听他沉声道出剩下的真相:「送往火宅的诸多货物中,有几箱布料是你送给老人的,天亮前才从这屋里搬出去……你将尸体混在其中一口箱子里,让信得过的人加入车队,从而移尸入城,对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水夫人没有作声,屋里霎时安静下来,直到冷风从窗外刮入,吹熄了桌上灯火,她才缓缓点了下头,褪去伪装后的神情平静而寡淡,像是一潭死水。
「居士所言,无一不对,仿佛当晚你就已经坐在这里,将一切纳入眼底,实在让妾身生畏,不愧是翠微亭主人,不愧是……夜枭卫前任指挥使。」
这一句称赞发自肺腑,落入应如是耳中却像是被毒蝎尾蛰了一下,他不觉得意外,只道:「我也有一事不解,既然你与陈秋合谋共犯,为何不将簿册给他,使其尽早脱身而去?」
裴霁要的不是凶案真相,他一走,凭水夫人的身份和手段,洗清嫌疑不费吹灰之力,可她放任事态愈演愈烈,乃至冷眼旁观陈秋暴露身份丶自投罗网。
水夫人掩口轻咳几声,却是笑道:「那簿册是我夫之命,他是要索命之人,妾身为何要给他?他是冤杀债主不假,妾身亦救了他的性命,知其身份后,又收留他在此避祸,连带那十几个苍山义军的遗孤,妾身也一并保下了。」
陈秋不会受人要挟,但水夫人有恩于他,又助他良多,即便后来知晓她是仇人之妻,他也狠不下心去报复,要杀任天祈,水夫人亦不会坐视不理。
「妾身劝他珍惜有用之身,凭他那时的本领,外子要对付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蝼蚁。」水夫人目光微空,轻声道,「他不肯,逞强出手,险些死在重剑之下,妾身又从峭壁下将他救回来,从陈秋变成了程素商……」
应如是眯起眼,一针见血地道:「他怎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