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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父亲的尸体(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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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码头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卷着咸腥的海水味灌进陆沉的衣领。他站在3号仓库的废墟前,看着警员们将最后一箱走私文物搬上警车,木箱碰撞的闷响在空旷的码头回荡,像在敲打着某种迟来的丧钟。张启明的落网让悬在雾川市上空二十五年的阴霾散去了大半,但陆沉心里那片阴影,却随着夕阳的沉落愈发浓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法医中心的电话,林岚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艰涩:“陆沉,你……你过来一趟吧。张启明家的地下室,我们有新发现。”

消防车撤离后的张宅像一座被啃噬过的骨架,焦黑的梁木在暮色中支棱着,像无数指向天空的枯骨。陆沉穿过警戒线,踩着满地灰烬走向地下室入口,消防员正用切割机撬开变形的铁门,火花在昏暗的楼道里溅起,映亮了墙壁上未被烧毁的血迹——是喷溅状的,像极了动脉破裂时的痕迹。

“发现骸骨的时候,他被铁链锁在墙角,”林岚的白大褂上沾着灰尘,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块锈蚀的金属片,“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十五年前左右,和你父亲失踪的时间吻合。”

陆沉的喉咙发紧,他蹲下身,看着地下室中央那具被塑料布覆盖的骸骨。骸骨蜷缩着,脊椎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头骨上有钝器击打的痕迹,左手骨节处的疤痕——那道他从小看到大的、因救落水儿童留下的疤痕,即使化为白骨也依旧清晰。

是父亲。

DNA鉴定报告在一小时后送到,白纸黑字的“匹配度99。99%”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陆沉的心脏。他站在解剖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父亲留下的那半块铜镜——镜背的“明”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骸骨身旁发现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出完整的轮廓。

十五年前,父亲不是失踪,是死了。死在张启明的地下室,被铁链锁住,被钝器击打,最后窒息身亡。

“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林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气管里有棉絮残留,应该是被人用麻袋套头后勒死的。骸骨旁边的铜镜上,有张启明的指纹。”

陆沉没有回头。指纹、死亡时间、骸骨特征……所有证据都指向张启明杀人灭口。可为什么?如果父亲是被张启明所杀,那他为何要在卷宗里留下那么多指向自己的线索?为何要带走那批文物?为何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老鬼”?

“骸骨的右手骨缝里,攥着这个。”林岚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枚黑色的纽扣,纽扣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明”字——是张启明当年在海关任职时,制服上的专用纽扣。

这是父亲留下的证据。陆沉捏紧证物袋,指节泛白。父亲在临死前,从张启明身上扯下了这枚纽扣,用最后的力气攥在手里,仿佛在说:“看清楚,杀我的人是他。”

可这证据来得太晚了。十五年,足够让凶手抹去所有痕迹,足够让真相被谎言覆盖,足够让活着的人在愧疚与猜疑中耗尽一生。陆沉想起自己这些天的挣扎——怀疑父亲是“老鬼”,怀疑他的失踪是畏罪潜逃,甚至在张启明的挑拨下动摇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张启明的审讯有进展吗?”他哑声问。

“没有,”林岚摇头,“他一口咬定从没见过这具骸骨,说地下室是当年钟慎借用的,可能是钟慎杀了人藏在那里。我们在铁链上提取到了钟慎的指纹,他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钟慎的指纹。陆沉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笔记本里的那句话:“钟慎和张启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却又互相提防。”或许父亲的死,本就是这两个魔鬼之间交易的牺牲品。

他驱车回到老房子,父亲的书房保持着原样,书桌上的铜制笔筒里,还插着那支父亲常用的钢笔。陆沉拉开抽屉,在最深处找到一个上了锁的木盒——是他小时候偷偷藏起来的,里面装着父亲给他买的第一支玩具枪。

钥匙还挂在书桌的钥匙扣上,生锈的铜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木盒打开的瞬间,他愣住了——里面除了玩具枪,还有一叠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是“沉儿”,落款日期从十五年前一直延续到三年前。

“沉儿,当你看到这些信时,爹应该已经不在了。别怪爹不告而别,有些债,总得有人去偿。”

“张启明的账本我藏在了红月码头的灯塔下,那是扳倒他的关键。爹不能亲手送他进去,只能靠你了。”

“那批文物我捐给了国家博物馆,匿名的,也算替爹和那些被牵连的人,赎一点罪。”

“你长成男子汉了吧?听说你当了警察,爹很高兴。记住,无论查到什么,都要相信正义,哪怕它来得晚。”

最后一封信的字迹已经很潦草,墨迹断断续续,像是写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张启明知道我藏了账本,他不会放过我的。沉儿,别为我报仇,好好活着……”

信纸的边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法医检测后确认是血迹——父亲在写下这封信时,已经受了伤。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依旧在为儿子铺路,在为真相留存证据。

陆沉把信按日期排好,指尖抚过那些逐渐颤抖的字迹,泪水终于决堤。他一直以为父亲的沉默是懦弱,却不知那沉默背后,藏着怎样沉重的守护。

第二天清晨,陆沉带着警员前往红月码头的灯塔。在灯塔底层的暗格中,果然找到了那本张启明的走私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十五年间的每一笔交易,甚至包括他如何买通海关人员、如何伪造文物来源、如何在海外建立洗钱网络……最后一页,贴着一张照片,是张启明和钟慎在地下室的合影,两人身后的铁链上,挂着一个麻袋——看形状,正是装着父亲尸体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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