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阁楼的回响(第1页)
雾川市的雾,是有重量的。
九月的清晨,潮湿的水汽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老城区的青瓦上。刑警队长陆沉把车停在钟家老宅巷口时,挡风玻璃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他抹了把脸,闻到空气里混杂着霉味与香烛的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在雾川的褶皱里,从不缺这种味道。
“陆队。”年轻警员小李站在巷口,脸色比雾还白,“法医林姐已经进去了,现场……有点邪乎。”
陆沉嗯了一声,推门下车。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两侧是斑驳的骑楼,木窗棂歪斜地挂着,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钟家老宅在巷子尽头,青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叶片上的露水顺着砖缝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
“情况怎么样?”陆沉踩着水洼往里走,皮鞋底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死者钟慎,男,五十八岁,本地小有名气的古董商,独居。今天早上七点,他的养子钟宇来送早餐,发现大门没锁,喊了几声没人应,上阁楼才看见……”小李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阁楼门从里面反锁了,钟宇是砸开门进来的,人已经没气了,脖子上有个大口子,血流了一地。”
陆沉点点头,走到老宅门口时,法医林岚正好从里面出来,她戴着白手套,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致命伤是颈部锐器伤,切断了颈动脉。现场是密室,门窗都从内部反锁,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密室?”陆沉挑眉。雾川市的老房子多是木结构,所谓的“密室”往往经不住细查,但钟家老宅不同,据说这房子是民国时期一个军阀建的,阁楼尤其坚固,门窗的锁都是特制的,从外面很难动手脚。
“进去看看。”陆沉戴上鞋套和手套,跟着林岚往里走。
老宅的前厅摆着几张太师椅,墙角立着一个半旧的博古架,上面零散地放着些瓷器和玉器,蒙着层薄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混合着血腥味,令人不适。通往二楼的楼梯是实木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
阁楼在二楼最里面,原本的木门已经被砸开,门框上还残留着木屑。陆沉站在门口,先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阁楼的墙壁是青砖砌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位置很高,大概离地面有三米多,气窗是铁制的,锈迹斑斑,看起来很久没打开过了。
“气窗检查过了吗?”陆沉问。
“查了,”小李在一旁回答,“从里面锁死了,铁插销锈得厉害,不可能从外面打开。”
陆沉点点头,走进阁楼。阁楼不大,大概只有十几个平方,靠墙摆着一个大木柜,柜子上堆着些用布盖着的物件,地上铺着深色的木地板,此刻被血迹染得发黑,像一幅扭曲的抽象画。
死者钟慎倒在阁楼中央,穿着一身深色的丝绸睡衣,头发花白,脸上凝固着痛苦的表情。他的左手蜷缩在胸前,似乎紧紧攥着什么。
林岚正在做初步尸检,她小心翼翼地掰开钟慎的左手,陆沉凑过去,看见他手心里攥着半块青铜镜。
那铜镜大概有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磨损,镜背刻着一个模糊的“明”字,铜绿在灯光下泛着暗青色的光。
“这镜子……”陆沉的目光落在铜镜上,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东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先收起来,回去做详细鉴定。”林岚把铜镜放进证物袋,又指了指地板,“陆队,你看这里。”
陆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地板上有几道细微的拖拽痕迹,从木柜旁边一直延伸到尸体旁边,像是有人把什么重物拖过来过。“是尸体被拖动过?”
“不像,”林岚摇头,“拖拽痕迹很轻,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这里被挪走了。”
陆沉皱眉,走到木柜旁,打开柜门。柜子里堆满了旧书和一些破损的古董,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他又仔细检查了柜子周围,在墙角发现了一张被灰尘半掩的照片。
照片是泛黄的老照片,大概有巴掌大小,上面有五个人,站成两排,背景像是某个旧式建筑的门口。照片的边缘有些磨损,更奇怪的是,照片上有三个人的脸被人用利器划掉了,只剩下两个模糊的轮廓,一个看起来像是年轻时的钟慎,另一个是个女人,穿着旗袍,梳着发髻,看不清长相。
“这照片……”陆沉把照片捡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有点年头了。”
“应该是几十年前的,”林岚凑过来看了一眼,“你看背景里的建筑,像是以前的海关大楼,现在早就拆了。”
陆沉把照片放进证物袋,又检查了阁楼的门锁。锁是老式的插销锁,插销是黄铜的,上面没有明显的撬动痕迹,插销孔里也没有异物。“确实是从里面锁上的。”他喃喃自语,心里却觉得不对劲。一个被割断颈动脉的人,怎么可能在临死前反锁房门?除非……是凶手锁的,但凶手又是怎么离开的?
“陆队,”楼下传来小李的声音,“钟慎的养子钟宇来了,情绪很激动,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陆沉点点头,转身走出阁楼。他下楼时,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公文包。
“你是钟宇?”陆沉在他对面坐下。
“是我,”钟宇抬起头,声音沙哑,“我是钟慎的养子。警察同志,我爸他……他怎么会这样?”
“我们正在调查,”陆沉看着他,“你最后一次见钟慎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七点多,”钟宇回忆道,“我来给他送些吃的,他当时在阁楼里打电话,好像在跟人吵架,情绪很激动,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让我赶紧走。我当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就离开了。”
“他跟谁打电话?你听到什么了吗?”